這天日光正好。
那日做完趙嶸所讀大學的傑出校友演講,兩人趕回竹溪之後,生活的一切都如同之前一般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唯獨他們的關係,驟然突破了那一層膜。
其實這樣的結果,趙嶸早就有所預料,喬南期也早就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可真的翻開新的篇章,闊彆已久的情侶關係卻讓他們都有些措手不及。
趙嶸本就隨和,即便兩人之間有著明顯的滯澀,他也隨遇而安,不士動也不被動。
這可苦了喬南期——他從未談過一場真正互相平等而尊重的戀愛,追人的方式也不會,浪漫的方式也沒試過,隻知道把什麼好的東西都塞給趙嶸,還不確定會不會是趙嶸喜歡的。
這樣一來,聲色場所都麵不改色的喬大少談起戀愛來,居然同青澀的學生一般,體貼入微地觀察著趙嶸生活中的每一點細節,又使儘渾身解數讓他們的聊天總是充滿雀躍。
喬先生溫柔起來,連心上的人一個皺眉的表情都想抹平,一點一滴的細節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
甚至於趙嶸吃飯時,哪怕是麵無表情地喝了口湯,第三天這碗湯便再沒出現在他們飯桌上過。
有一回,趙嶸連著兩天喝到同一碗湯,但似乎味道有細微的差彆。
連著兩天吃完後,喬南期問趙嶸:“你覺得今天的好喝,還是昨天的?”
趙嶸不假思索便答道:“今天的吧。”
此後,隻要是趙嶸想喝那碗湯,味道必然是同第三天喝到的一樣。
過了一段時間,趙嶸有天去喬南期家找人,結果在廚房裡找到了人,偷偷打電話問了李姐,這才知道第一天的湯是李姐做的,第三天的湯是喬南期做的,這人連這麼一點細節都不願讓他將就,讓他選了更愛喝的,便總是做給他喝。
趙嶸了解後,卻也不點明,享受著這微不足道的細節,也讓喬南期享受著付出時的溫暖。
他們像是初嘗情愛的青年人,一個將對方捧在手心裡,珍而重之,一個將對方的一切看在眼裡,默然無聲地溫柔著。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但喬南期說到底又不是一個青澀的年輕人。
有時候兩人獨處,喬南期忍不住,抱著人親上一口後,方才鬆了手,低聲問趙嶸:“……我可以嗎?”
有誰會在這種時候直接地說可以?
沒有推開不就是默認了嗎?
這話問的,渾像是想調戲他。
趙嶸臉都被他親紅了,說出口的話不自覺便軟得像雲朵,卻又仿佛咬牙切齒:“你故意的嗎?”
聞言,喬南期還拉著趙嶸的手,慌了一般用力抓著,人卻退後了一步,說:“我隻是沒忍住想親你……”
“我不是說這個……”趙嶸話語一頓。這話怎麼解釋,難為情的都是他。
他垂眸,抿了抿嘴,不想解釋了。
最終,趙嶸選擇直接甩開這個狗東西的手,給對方留了個看似冷淡的背影。
這一言不發的“發脾氣”能足足讓喬南期提心吊膽好些天。
隻是過了些天,這狗東西又會忍不住湊上來,噓寒問暖,放下那些在公司裡端著的架子,眼裡心裡顯然都隻裝著趙嶸一個人。
到了晚秋,喬南期終於在趙嶸的許可下搬到趙嶸家。
搬家那日正值工作日,趙嶸和喬南期卻都沒有去公司。
小區走道兩側紅了一片,紅了又枯黃了的落葉飄零而下,堆在小道邊沿,寂寥卻充實。
喬南期停在趙嶸家門口,秋風卷起落葉,總是把落葉吹進車底下。
趙嶸家門大大敞開著,不住地灌著秋風。若是往屋內看去,可以看見裡頭堆了好些沒有拆開的箱子和行李箱。
趙嶸站在家門口,看著這人下車,打開了後座和後備箱。
小吳也從駕駛座上走下來。
趙嶸走上前,就要幫忙,喬南期還沒開口,小吳便攔著他:“趙先生,您進去坐著就行,我來搬。”
“我是手受傷沒好還是搬不動?”趙嶸無奈,“不就是搬點貓用的東西,那些行李,你們剛才請的人不都搬的差不多了。”
他說著,趴在籠子裡的小貓便蹭到了欄杆前,對著趙嶸叫了一聲。
趙嶸聽著聲音低下頭,抬手,手指伸進欄杆的縫隙裡,摸了摸這小東西的下巴。
正拎著籠子的喬南期對這些小祖宗毫無興趣,望著他,眸光深邃,目光似是黏在他身上一般。
趙嶸雖然沒有看他,卻能感受到這人視線正落在他的臉上,也不知在看什麼。
他剛轉動目光,便撞上這人逐漸往下看的視線。
……似乎落在了他的領口。
秋風打過,微微撩動他深藍色的衣領,衣領搖擺著,時不時露出些微鎖骨處的肌膚。
趙嶸被喬南期這樣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抬手,下意識想彆上最上頭的扣子,卻又覺得這樣有些故作姿態。
於是他斂下神色,變了個方向,拍了這人肩膀一下,“一直拎著你不重嗎?”
喬南期這才收回目光,眸中卻仍然帶著笑意。
多虧了小吳還在,喬先生還有那麼些高冷的包袱沒有丟。
隻是他一有空閒,目光仍然會落在趙嶸身上,仿佛餘生就隻剩下那麼一秒鐘,看不夠一般。
待到東西都放到客廳,小吳貼心地給他們關上大門離開,整棟房子裡隻剩下他們兩人和那一籠子還沒放出來的貓,趙嶸這才瞥了喬南期一眼。
又撞上了喬南期的目光。
沒了那些無措和慌亂,少了刻意放低的姿態,這人脊背挺直地站在那,目光深情款款。
兩人的視線隻這一撞,趙嶸心頭便如小鹿亂跳。
現在的他自然不可能顯露出來,隻是轉過頭,輕聲說:“你能不能收斂一點?”
“什麼?”喬南期問他,語氣中竟然有一絲茫然。
——這人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目光有多熱切,也根本沒意識到目光落下的地方有多……
多讓人無法承受。
趙嶸這回是真的要臉紅了。
他隨意找了最近的一個箱子,拆開打算開始收拾他們同居要用的東西,語氣想硬一點,最後出口卻成了帶著絲絲彆扭:“算了,先把你的東西歸置一下吧。”
他家裡東西多,雜七雜八地擺件也多,不方便請家政來隨便擺放喬南期的東西,兩人這才停了一天的工作來做。
喬南期立刻上前拉住他:“我自己來就行。”
他說著,便直接把趙嶸按在了沙發上讓他坐著。
強硬地做完這些,喬先生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語氣和動作有些霸道,又說:“你坐著看我收拾,我也很開心。”
趙嶸怔了怔,最終笑了笑:“那你弄吧。”
他其實能感受到喬南期的心情。
喬南期怕他勞累,又怕他不開心,這才有這樣強硬又小心翼翼的模樣。
這樣的小心思居然讓趙嶸心中微暖,他抱起抱枕,下巴墊在抱枕上,開始發呆了起來。
喬南期抬腳要開始整理,可他還未轉身,動作便一頓。
他微微低頭看著坐在沙發邊上的趙嶸,喉結微動,猶豫了一會,才問:“趙嶸,我真的……可以住你家嗎?”
喬南期仍然有種不踏實的做夢感。
他其實奢望這一天很久,但真的到了這一天,他才發現自己居然也會存在“優柔寡斷”這樣的性格。
其實他知道趙嶸的意思——重新開始,而不是回到過去。但他還是會想……
萬一趙嶸還是心軟了呢?
萬一趙嶸隻不過是將就呢?
萬一趙嶸覺得擔了他的人情,影響了判斷呢?
喬南期既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現狀,又怕這現狀會出現什麼變故,怕趙嶸哪天不開心了他卻不知道。
如此一來,什麼都言聽計從、小心翼翼。
而趙嶸隻覺得喬南期搬個家還磨磨蹭蹭的。
“不住我家的話,”他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沒把這個問題當回事,“那住你家?也不是不行,就是我東西有點多,麻煩。”
喬南期立刻說:“不用了。”
住在趙嶸家,起碼趙嶸也不會去其他地方。住在他家,要是趙嶸不來,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什麼事情都不需要事必躬親的喬大少這才開始收拾東西。
他彎下腰,那雙好看的手在箱子上擺弄著,趙嶸的視線不自覺便被那雙手吸引了。
看著看著,他驟然目光一凝,眉頭微皺,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喬南期感受到他的走近,轉過頭來看他:“怎麼了?”
嗓音低沉,話語溫柔至極。
趙嶸根本沒回他,直接抓起了喬南期的左手。
晚秋天涼,喬南期雖然內裡仍然穿著趙嶸挑的白襯衫,卻還是多套了一件淺米色的毛衣。毛衣袖子同襯衣袖子疊在一起,遮得手腕嚴嚴實實的。
而他們重新在一起之後,又都是這樣涼爽的秋日,若不是方才這人抬手動作間露出了一些出來,趙嶸根本沒發現。
他此刻抓著這人的手便把袖子往後撩,在喬南期略有些慌亂的神情下,看到了那一圈還剩下淺淺疤痕的牙印。
不知是不是被特意處理過,疤痕已經特彆淺了,若是再過個春秋,應該可以徹底淡去。
“這是怎麼回事?”他話語中帶著擔憂,還有些心疼,“我記得你以前沒有這個疤。”
這雙手他這麼喜歡,看過不知多少次喬南期彈鋼琴,自然也看過許多次這人手腕在一連排的琴鍵上方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