倓國的皇帝陛下如今已二十有餘將近三十,卻仍未有任何一位後妃,君後之位更是空置有十年之久。而倓國年輕的內閣首輔穆希穆大人至今也尚未成婚。
私底下大家都說這聖元帝同首輔的關係不一般的,他們又男未婚女未嫁,說不得是私底下兩情相悅的。雖然沒人在明麵上說過,但基本上還是挺期待這兩人能成的,就是這時機卻得看這兩人的想法。
隻是他們都沒料到,閻鈺長這麼大,到現在都快奔三的人了,卻隻暗戀過一個偃笑,甚至最後行差踏錯做了悔恨終身的事。而穆希作為偃笑的學生和半個腦殘粉,雖然有偃笑臨死前的千叮嚀萬囑咐,卻也還是膈應閻鈺做的事,一直記在心裡。沒恨她都已經算好了,更不要想能對閻鈺有什麼男女之情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久到閻鈺和穆希都以為自己已經忘了當年的事,但又不可否認,兩人間的深刻羈絆和牽引羈絆的那個人。
“三個月後就是老師的祭日,我想去砂州一段時間。”從那年親手將偃笑遺骨送回砂州下葬開始,每一年不管是否忙碌,穆希總會空出時間去祭拜他,到現在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唯一與往年不同的大概就是今年他問了閻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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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颯颯,果實累累。又是一年好豐收,鄉村田野中隨處可見忙碌卻喜悅的臉。
一陣風吹過,那互相接連的田中,金黃稻穀便如金色的海浪,波紋從腳下一直蕩漾到看不見的遠方。風中吹來的稻香使人愉悅也使人恍惚。
閻鈺最後還是和穆希一起回到了這個她曾經和偃笑生活過許多年的地方,偃笑的遺骨就埋在她眼前那簡陋土堆裡。
墓地隻是一個不大的土包,墓碑用一塊木板立的,上頭簡單的寫著“恩師偃笑之墓”幾個字。平時大概也沒有人打理,四周的野草都長得比土包還高,當真是簡陋至極。唯有墓地的選址不錯,背後靠山前有流水,站在這裡視野極好,能看到意想不到的美景。
穆希道:“雖然簡陋但一切都是按照老師當年的吩咐做的,他喜歡自然些。”
閻鈺聞言不禁噗嗤輕笑了聲:“他雖然喜歡簡單些,但你這卻實在太過簡陋了。好歹他也是我大倓國的皇帝和內閣首輔的恩師,當得更好的待遇才是。”
穆希卻搖頭不太讚同的調侃道:“陛下您這是看慣了精美華麗的事物,突然看到這簡陋的地兒自然看不上了。可他是個隨意的人,這樣已經夠了。”
心中還想著回去了就譴人來修葺改善墓地的閻鈺不說話了。
當年閻鈺對偃笑的求而不得使她做了悔不當初的錯誤決定,可偃笑的一句不怪她卻又讓她覺得自己可悲。
她閻鈺是個過分偏執的人,可又有誰可以說穆希就不是了呢?明明心裡該是恨透了她閻鈺,卻又還堅守著對偃笑的所謂承諾,被束縛在朝堂中失了自在與逍遙。
強做無事的一起相處了十年,有些事兩人都不必言說卻又彼此心知肚明。
哀哉?幸也?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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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元五十七年,秋,聖元帝崩,舉國哀悼。聖元帝一生未婚無子嗣,彌留之際於宣親王名下過繼子嗣以繼承皇位,同年冬新帝繼位,改年號元溯。
前倓國丞相,今辭官返鄉的歲瀧山莊莊主穆希,獨身一人又一次來到了砂州的那一處小村莊。他站在野草叢生的墓地裡,原本挺拔的脊梁微微露出了些佝僂,他的鬢角生出了如雪的銀絲,眼角也生出了皺紋,訴說著他已青春不在。
聖元帝一生兢兢業業為國為民,雖一生未婚卻將自己的一切心力都給了百姓,她的付出和倓國的改變天下人有目共睹,她的駕崩也同樣讓人一時無法相信。明明才六十出頭,那麼強勢又心狠手辣的一個人就走了?穆希看著手中握著的兩樣物件還是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
穆希為了承諾在朝堂一呆就是四十年,前不久才辭的官,那時候閻鈺的身體和精神看起來都挺好,一點也不像有什麼問題。不成想這才過去多久,人就沒了。
而他現在手中拿的東西也是新帝托人轉交給他的——一個陳舊的玉扣和一個陳舊的珠墜,都是不知道哪個年頭的老古董了。但是閻鈺卻還托了句話給他:“把這些和他葬一塊兒吧。”僅這一句話穆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到了現在,他也早就不再和她計較當年的事了。就算計較,一個已死之人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他親自動手挖開了泥土,把放在一起的兩個物件放入坑中,最後蓋上一層層的泥土。就像埋葬了一段說不清的痛苦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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