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宗創立之初,取名“問心”,原本是為了警示弟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時常撫心自問,是否無愧於天地,是否無愧於心,可後世魂息之術愈發精益,各種搜魂引靈的法術層出不窮,以至於“問心”二字逐漸變了味道。
大約兩百年前,仙盟意識到有越來越多的修士在使用魂息之術時遭到反噬,輕則施術者與被施術者同歸於儘,重則施術者與被施術者雙雙墮魔,而墮魔的後果可謂不堪設想。
魂息之術雖精妙絕倫,但對修煉並無益處,因此仙盟在商議後決定,將諸多由魂息衍生的法術列為了禁術,嚴令禁止弟子使用。
“逐溯”便是其中之一。
其實追根究底,“逐溯”算不上魂息一類的法術,比起那赫赫有名的“尋往生”,“逐溯”實在要溫和許多,隻是將深藏在魂魄裡的溯靈引出後查探一番,期間並不會與溯靈中的人或物共通五感。
可饒是如此,也曾有修士為自己在溯靈之中的所見所聞而動搖了道心,生出了心魔,數十年的修行都毀於一旦了。
不過,話雖如此,因為“逐溯”生出心魔的修士畢竟是極少數。瑤貞對自己的師姐深信不疑,根本沒有想過使用禁術的後果,隻是睜大了眼睛問:“法器也會有溯靈嗎?”
眾所周知,溯靈的形成是因為人死後一旦入輪回,就會遺忘前世所有難以割舍的美好與刻骨銘心的仇恨,可不論美好還是仇恨,世間大多數人都不甘願這般輕易的遺忘,於是那些過往便成了溯靈,隱秘的埋藏在靈魂深處,一同輪回轉世,正因如此,才會總有人聲稱夢到了仿若前世的情景。
“按常理,法器不會入輪回,自然不應當有溯靈。”陸輕舟看向格外沉寂的流雲傘,又說道:“可這世間還有另一種溯靈,因無法忘懷的過往而備受煎熬,寧願徹底遺忘。當這份執念過於強烈,記憶便會被封存,成為溯靈。”
瑤貞了然“所以俗世間那些由於太過驚恐和悲憤以至於失去記憶的人,其實並非記憶消散了,隻是被自己的執念封存起來。”
陸輕舟頷首:“逐溯正是因此應運而生。”
驚恐,悲憤,隻有由最強烈的情緒引發的執念,才會封存記憶,形成溯靈,偏偏有人要用魂息之術找回這段記憶……
“難怪仙盟要將逐溯列為禁術……”原本對陸輕舟深信不疑的瑤貞忽然有些動搖,她抬眼望著鐘知意,猶猶豫豫道:“流雲傘再怎麼有靈性,終究隻是一件法器……能讓它都覺得受煎熬,想要遺忘的過往,恐怕……你真的,確定自己不會受影響嗎?”
連瑤貞都考慮到的問題,鐘知意怎會考慮不到。
鐘知意捧著流雲傘,聲音很輕,卻又很堅定:“我能感覺的到,它現在就像一個走失的孩子,茫茫然的,想找回自己的家……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弄清楚它的來曆。”
什麼魂息之術,什麼溯靈,鬱潤青一個外門弟子,還沒有學過,稀裡糊塗的聽了半天,才勉強聽了個明白。
現下除了“逐溯”,再沒
有任何方式可以查探清楚流雲傘的來曆,這是鐵打的事實,而“逐溯”問世之初,顯然也是為了應對這般困境。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必要的時候應該學會變通,這會使用禁術,鬱潤青以為是無可厚非的。
可是陸掌教……
看著仿佛永遠從容微笑著的陸輕舟,鬱潤青不由自主地蹙起眉頭,心裡憋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糾結。
流雲傘無數次為鐘知意全力以赴,鐘知意為流雲傘冒一次險,在鬱潤青看來實在是情理之中,即便真的因此生出心魔,徹底斬斷仙緣,那也是無愧於天,無愧於心,無愧於流雲傘。
隻是這樣一來,陸輕舟該怎麼辦呢,她會不會覺得是她擅用禁術才害了鐘知意……
思及此處,鬱潤青簡直坐立難安了,有心想勸陸輕舟,看看鐘知意,又怎麼也開不了口,憋了半晌,結結實實的歎了口氣。
陸輕舟偏過頭來,像是知道她此刻心裡在想什麼,略帶著安撫意味的朝她笑一笑,隨即對鐘知意說道:“彆擔心,引出溯靈後我會與你共情,一旦察覺到你心神不穩,我便將你帶離溯靈。”
共情,顯而易見,也是魂息之術的一種,即施術者與被施術者共通五感,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都完全同步。
不管怎麼看,陸輕舟都不像輕易被動搖的人,何況那到底隻是一件法器的過往。她這番話,可謂給了鐘知意一塊免死金牌。瑤貞放下心來,一雙亮晶晶的杏眸盯著陸輕舟,裡麵裝著滿滿當當幾乎要溢出來的崇拜。
夜幕四合,明月高懸。
鐘知意懷抱著流雲傘,雙目緊閉,盤膝坐在咒陣之中。昏暗的燭光裡,她的魂魄若隱若現,似一道虛無的重影。
接下來隻要引出流雲傘的溯靈,她的神識便會進入溯靈當中。
鐘知意緊張的抿了抿唇,心緒頗為雜亂,甚至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究竟在想什麼,這樣的狀態之下,是不可能入定的,為了穩住心神,鐘知意暗暗攥緊了傘柄。
千絲藤製成的傘柄,是微微涼的,略有些潮潤。鐘知意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她進到溯靈裡,多半是附在流雲傘中,可流雲傘又沒有五感,她要如何看到屬於流雲傘的過往?
鐘知意剛想問一下陸輕舟,便覺身體驟然失去了重心,似坐在轎子裡那般搖搖晃晃。
睜開眼,是一片漆黑,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嘈雜的聲音。
看樣子她已經進入了溯靈。
鐘知意紋絲不動,不需要最基本的呼吸和眨眼,卻覺得自己可以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甚至能感知到四周包裹著的綢緞的光滑,以及被包裹時密不透風的悶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