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壽莊雖是個人口稀少十分貧瘠的小農莊,但這一帶山裡生長著非常多的漆樹,百姓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既然有漆樹,那麼漆匠便應運而生了。
每年夏秋之間,漆匠上山采得生漆,待到冬日,製成漆器,莊子裡就會選出十來個高大健壯的青年,由他們將漆器護送到德陽城裡,賣給那些大富大貴的人家。
空桑山落雪了,山腳卻還是大晴天。
一早,年長的漆匠就將那些個價值不菲的漆器裝上了馬車,確認妥當後,轉頭對一眾青年道:“趁著沒下雪,抓點緊,彆在路上耽擱,賣完了趕緊回來,這可是咱們水壽莊一年到頭的收成,都眼巴巴指著過年呢,出點什麼事你們擔待不起。”
一眾青年響亮的答應了,各個中氣十足。
漆匠看著他們,大抵思及自己年輕的時候,不由的笑逐顏開,又自掏腰包給了他們一人一點錢,叫他們到了德陽城裡好打打牙祭。
沒人察覺那隻路過的小狸貓在聽到德陽城後毫不猶豫的跳到了馬車頂。
平常看小貓小狗一溜煙能跑出去老遠,好像永遠不知道疲憊似的,可真當一回小貓小狗,才算明白其中的不容易。
鬱潤青實在累慘了,一步也不想走了,爬上馬車倒頭就睡,真正睡了一個昏天黑地。
不知過去多久,耳邊傳來嘈雜的叫賣聲,睜眼一看,原來已經到了城裡,夕陽西下時的德陽城,到處人聲鼎沸,是一副熱鬨非凡的光景。
車輪滾滾,仍在前行。鬱潤青沒急著從車頂跳下來,她想著,德陽城道路四通八達,每日有無數走鏢跑貨的車馬在城裡歇腳,水壽莊的漆器一時賣不完,定會在客棧之類的地方停留一晚,等到那時候她再換車搭乘,如此反複,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抵達銅雀台。
拿定主意後,鬱潤青的視線便牢牢黏在了路邊的包子鋪上,那熱氣騰騰的一籠小包子,簡直勝似她這輩子吃過的所有山珍海味。
鬱潤青真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麼餓是什麼時候,她暈暈乎乎的,心裡想的全是包子,絲毫沒注意到沿街的酒館二樓有人盯上了她。
“娘,你快看,那馬車上有隻小貓,挺胸抬頭的多威風啊。”
“你這小丫頭,家裡都養了多少貓了。”
“我就要我就要嘛——”
衣著華貴的富商夫人是老來得女,四十來歲才有這麼一個心肝寶貝,對女兒從來是無有不應的,見她哭鬨不休,忙吩咐家丁去將那小狸貓弄來。
家丁也很會辦事,先不動聲色的靠近了馬車,詢問守在馬車旁的青年:“這上頭的貓可是你們養的?”
一眾青年麵露不解:“貓?什麼貓?”
家丁心中了然,冷不丁往馬車上一竄,大手那麼一掐,十分利索的將主家吩咐的差事辦妥了。
不過倒是將那一眾青年嚇了一跳,以為家丁要搶奪漆器,差點動起手來。
家丁掐著貓後頸,好聲好氣的和他們解釋,得知他們是
進城來售賣漆器的,更是眼睛一亮:“可巧呢,我家主人來德陽城吃喜宴,這臨要回去,聽說德陽漆器有名,就想買幾件漆器帶回去。等我叫我家主人下來,這漆器就不愁賣了。”
其中一個青年隨口問了句:“你們是哪裡人?”
家丁挺起胸膛說:“主家京州人士。”
他沒意識到自己說完這句話,被他掐在手裡的小狸貓就不再奮力掙紮了。
家丁抱著貓快步上了樓,將貓遞給小丫鬟,那小丫鬟扒開貓毛仔仔細細的瞧了一會,確認是乾淨的才剪了指甲送到雅間裡。
“小姐,你瞧瞧,這貓可聽話了。”
被喚作小姐的女孩約莫是六七歲的年紀,言行舉止略有幾分嬌蠻,卻真心喜歡貓兒,鬱潤青被她抱著,可比被那隨從抱著舒服多了,更何況還有好吃好喝伺候著,鬱潤青都覺得自己是掉進了福窩。
京州來的富商夫人購置完漆器,帶著一溜車馬隨從浩浩蕩蕩的踏上了歸途,而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也聽說了很多奇聞異事。
什麼妖魔鬼怪的,沒有親眼所見,傳來傳去就變了味道,尋常百姓在茶餘飯後提及,隻當是哪個說書先生又編出來的誌怪故事,可富商夫人走南闖北,頗有些常人沒有的見識,這一路都很小心謹慎,寧可繞路也不往那些怪事傳得沸沸揚揚的地方去。
鬱潤青心裡清楚是凶獸在作亂,所幸單聽那些傳聞,鬨得並不算厲害,沒有惹出堪比天災的禍事。
然而臨近京州城時,一行人被滂沱大雨攔在了驛站。那樣的雨夜,那樣的電閃雷鳴,連富商夫人都看出這場雨不是好雨,抱著熟睡的女兒膽顫心驚的不敢入眠。
鬱潤青蹲在窗邊,緊盯著時不時劃過一道閃電的夜幕,聽到身後門響,有丫鬟進來送水,便毫不猶豫的跳下窗台奪門而出。
天將要亮的時候,雨終於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