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舊是昏暗的黃,狹窄的小巷裡空無一人,隻有幾扇大門蒼白地洞開著,邵君衍在身後的店鋪門前停頓了片刻,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衣服領口。
衣服早在昨日就換下了。
不說一早穿過來的衣服已經臟得不行,單是那迥異的款式便已經注定了它最終隻能被偷偷摸摸地藏好,現在邵君衍身上穿的這身是莫奈臭著臉從自己的衣服堆裡挑出來的一套,穿在他身上倒也還勉強合身。
隻是也隻是合身而已,說不清是什麼材質做的衣服,破舊得打滿了補丁不說,邵君衍拉開袖子看了看,便見自己的手臂上已經被磨出了淡淡的紅痕,他抿了抿唇,放下手中拉起的袖口,隨即抬腳向街道的方向走去。
寬闊的大街一如之前所見般行人寥寥無幾,邵君衍漫無目地的在街上行走著,原本想看看哪裡有地圖之類的東西出售,卻在察覺那些店主打量的目光時頓住了腳步,沒有貿然上前發問,他轉過身繼續在街道上行走著,眉頭卻微微皺起。
——這地方,總給他一股詭異的感覺。
邵君衍的腳步逐漸放緩,微低著頭,明明這個視角什麼都看不見,他卻始終能察覺有人在死死地盯著自己。
並非隻有一個人的視線,那些帶著惡意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從黑發的少年身上掃過。
……難道是哪裡露餡了麼?
邵君衍唇角抿緊,有些不確定地如此想著,腳下毫無自覺地加快了步伐,他突兀地轉身走進陌生的小巷,感覺到身後的視線都沒了蹤影,這才隱隱地鬆了口氣。邵君衍回頭看了一眼街道,便轉過頭繼續往前行進。
他一邊行走著,一邊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比莫奈店鋪所在的那條巷子還要狹窄一些,地麵上的板磚不自然地凸起,裂開的縫隙裡積起了一些細沙,看周圍的環境,像是已經被荒廢了許久——這樣的街道,邵君衍從未在奧羅拉看到過。對這個陌生星球還一無所知的少年伸手摸索著乾裂的牆壁前行,直到他遇到了岔路,這才停下腳步來。
要回去嗎?
他如此想著,抬頭望向那片陌生的天空。
在此之前,他從未離開過奧羅拉,也並不知道會有一顆星球的天空是如此渾濁。
……現在回去的話,一定會被嘲笑的吧?
抬手按了按額角,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那人的態度如此在乎,他定了定神,最終還是隨便選了一個方向,抬腳向前走去。
越往裡走,巷子就越是狹窄,分岔也逐漸增多,邵君衍在第三個岔路口停下腳步,看著擺在自己麵前的三個岔路口,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空氣中開始摻雜起奇怪的味道,他皺了皺眉,打消了心中難得升起的稀薄好奇感,轉過身便準備離去。
然而當手觸碰上牆壁的一瞬間,他就已經發覺了有什麼不對。
牆壁,是潮濕的。
少年愣了愣神,隨即低頭看向自己攤開的手掌。昏暗的陽光下,白皙的手掌上無端染上了一片暗色,熟悉的腥甜味道一點點鑽進鼻端,邵君衍用左手捂住嘴巴,隻覺得自己的胃部一陣翻滾。
他有些狼狽地轉過頭,飛快地打量著擺在身後的三重岔路,這才察覺出自己之前因為光線昏暗而忽視掉的地方,在第二條岔路的牆壁旁正靠著一個人,他的頭歪向一旁,四肢癱軟的垂在地上,身下聚集著一灘暗色的液體,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像是陷入了深眠一樣。
邵君衍隻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一點一點被凍結起來。
他緊盯著那具屍體,整個人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三步,強忍著要嘔吐的欲望,他飛快的轉過身,正準備就此離去,卻見自己的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高大的中年人。
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危險的預感飛快地壓製住了所有疑問,少年反手拔出彆在腰間的利刃擺出了備戰姿態,儘管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他卻依舊沒有在對方麵前露出任何一點弱勢。
“你是誰?”
邵君衍冷聲問著,心中其實已經隱隱有了答案,但見那中年人古怪的笑出聲,他扯起嘴角,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因此裂成了惡心難看的溝壑:
“原本隻是因為落了東西,真沒想到,才離開一會,竟然被人發現了呢。”
他露出猙獰的表情,上下打量著麵前才到自己腰間高的少年:“不過反正今天已經殺了一個拾荒者,再多殺幾個也沒什麼麻煩。”
他的話音甚至還沒有落下,整個人就已經失去了蹤影,邵君衍如同條件反射般將手中的武器架於頭頂,夾雜著血腥味的勁風襲到他跟前,武器碰撞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中尖銳地回響,少年隻覺得手臂一麻,幾乎就要順勢鬆開了手中的武器。
邵君衍咬緊牙關,順勢向旁撤了一步,尖利的刀鋒貼著他的手臂揮過,他趁著這短暫的時間動了動已經麻痹的手腕,握緊武器的右手小幅度顫抖著。
看上去笨重的高大中年人卻出乎意料有著敏捷的身手,他的身子穩穩地擋住了小巷的出口,似乎認定了身前的少年沒有任何危險,他並未急著上前,而是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武器上的豁口,眼中興奮之色漸濃:
“看來你這小子身上還有些好東西,既然如此……就去死吧!”
毫無勝算。
邵君衍清醒地明白著這個事實,他咬緊牙關,雙手持刀幾次抵擋下對方手中的武器,手腕處傳來劇烈的疼痛令他的行為稍有遲緩,而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崩出豁口的大刀順著他的右手而下,狠厲地撕開了一個長長的裂口。
悶哼了一聲,邵君衍猛地向後退去,身體以幾乎不可能的角度向一旁側開,瞬間與對方拉開了一個不長不短的距離。
幾滴溫熱的血液濺在他的下巴上,更多的卻是順著他的手臂滴落在了地上,空氣中血腥的氣味因此而濃鬱了幾分,邵君衍瞳孔緊緊縮起,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胃部隨之翻滾,那如同要抽搐起般的疼痛令他的身上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絕境下,他卻像是摒棄了所有疼痛般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