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空中飛舞的黃沙卻絲毫沒有平息的跡象,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莫奈偏過頭,隻覺得臉被那些沙礫打得有些發疼。他看著逐漸遠去的一行人,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般扭頭看向身後的邵君衍。
黑發的少年垂下眼,莫名地避開對方的視線,視野餘光中有什麼黑影撲向自己的方向,他下意識地舉起手,正將還帶著餘溫的外套抓在了手裡。
莫奈低頭將拔出的短刀仔細地收了回去,一回過頭卻發現邵君衍還站在原地看著手中的外套發呆。撇了撇嘴,他抱著雙臂,懶洋洋地道:
“彆看了,趕緊套上把你的傷口捂好,不然沙子鑽了進去可有你好受的。”
邵君衍抿了抿唇,複雜地看了一眼向巷子裡揮了揮手便自顧自向前走去的莫奈,他默不作聲地將那對現在的他來說還算寬鬆的外套披上,快步跟向前方的少年。
莫奈沒有回頭。他看了一眼渾濁的天空,便低下頭繼續向前走去。如同以往每一次兩人同行時一樣,一個走在前頭,一個則遠遠地跟在其後,互相之間沒有任何交流。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進入了莫奈的地盤之後,莫奈一回來便自顧自地在一旁翻找起什麼,邵君衍在靠牆壁上坐了下來,這才暗地裡舒了口氣。
他低下頭,輕掀開披在身上的外套,雖然身上多少掛了彩,但其中最深的位於胸口的傷口也並不算太過嚴重。這麼想著的時候,他突然察覺一片陰影正籠罩在了自己的身上。無意識地緊繃起身子,邵君衍飛快地放下手中的外套,抬起頭戒備地望向前方。
“這麼緊張做什麼?”
莫奈有些沒好氣地如此說道,他將手裡捧著的鐵盆放在地上,盤腿在少年的麵前坐下。一號正蹭蹭蹭地從遠方拖來瓶子,正在邵君衍身前坐著的莫奈抬起眸,卻見麵前的人還愣著神,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你不會想就這麼捂著吧。”莫奈眯起眼眸,他舉著手中的毛巾,卻怎麼看怎麼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還不快把衣服脫了,你這樣要怎麼上藥?”
“……”
邵君衍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僵硬地脫掉外套和上衣。沾濕了的毛巾輕貼在傷口上,帶得原本有些麻木的傷口又疼痛了起來,少年抖了抖身子,複雜地看著眼前正全神貫注清洗著傷口的莫奈,一時間竟是無法說出什麼話。
“你再這麼爛好人下去,早晚會把自己的命給賠了。”
莫奈不鹹不淡地這麼說道,他能瞥見邵君衍將臉撇向一旁,但是他不在意,隻是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家夥,應該已經知道你是外來者了吧?”
“……恩。”
“他是怎麼知道的你自己應該明白,這就不用我來告訴你了。”莫奈嗤笑著,將沾染上血液和沙礫的毛巾浸泡在水中,又從一旁拿過消毒的藥劑來:
“你以為你好心救了那個女人,但那個女人可是徹頭徹尾都沒有把你當做同伴的意思呢……稍一逼迫,就把你給賣得一乾二淨,結果你還倒貼了錢進去。”
邵君衍愣了愣,他扭過頭,望向前方的少年:“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還不簡單,找紅眼的人一問不就知道了。”
手中的動作略有停頓,莫奈抬眼望向對麵的人,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斂去了所有的漫不經心和戲謔,平靜得不帶一絲情緒。
“邵君衍。”這是莫奈第一次這麼正經地叫對方的名字,他望著對麵的少年,說道:
“當一個人連獨自生存的信念都喪失了的時候,無論你救她多少次,都隻是白費力氣而已。你可能覺得無法理解,但是這個地方就是這樣。”
“我知道其他星球有人會替你們維護治安,你們生來就不用這麼辛苦,免費的知識,免費的醫療,甚至於免費的居處……但是我們不一樣,要想活下去,就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打拚。”
“所以……隻有努力想要靠自己活下去的人才值得去拉一把。”
說到這裡,莫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而儘管他說得毫不在乎,邵君衍卻覺得心情莫名的沉重。他看著身上已經被塗抹上藥粉的傷口,突兀地低聲說道:“抱歉……”
“哈?”正扯著繃帶的莫奈挑了挑眉,望向低下頭的少年。隻是還沒到一會,他噗的一下笑出聲,莫名地覺得麵前的人還挺可愛的:
“不用向我道歉,記得到時候還我錢就好。”
他懶洋洋地這麼說道,利索地用繃帶將傷口紮緊,便端著水盆站起身向身後走去:
“人的一生中總會乾些蠢事,但同樣的事情如果發生了好幾次,那才真是沒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