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女神薇薇安。
想起這個名字, 獨自一人盤腿坐在樹下的莫奈不免有些出神。他與薇薇安獨有兩麵之緣,但莫奈怎麼可能忘掉薇薇安與達斯婭那相差無幾的容貌。
她們偏又是在那兩個地方,一個是莫奈回不去的過去, 另一個是他曾經觸手可及, 如今漸行漸遠的未來。蘇蘭現在有沒有生命危險?在他離開後,朱瑞安有沒有受到牽連?莫奈低頭看自己的手,他出神的時候並不空閒, 這會兒滿手紅草屑, 乍一看上去像是一手血腥,就連鼻端仿佛也隱隱縈繞著刺鼻的味道。
他隻是一愣,很快就拍拍手,將那些草屑揮下去,但即便如此,手上沾上的草汁卻不好處理,莫奈翻手看了看,剛站起身打算去河邊清洗, 一抬頭卻看到了不遠處的邵君衍。
邵君衍手裡撚著銀色的膠囊, 距離他不遠不近,且分明是在看著他的方向。
其實何須一號提醒, 他們畢竟曾經是最熟悉對方的人。莫奈下意識地將手背負身後,而邵君衍微垂下眸,將膠囊拋向莫奈,硬生生阻止了他的動作。
莫奈伸手抓住拋來之物,再低頭去看時, 膠囊銀亮亮的外表上已然沾上了一層紅漬,他抬起眼,道:“這是……?”
“我不知道這一路上會發生什麼,如果我無暇抽身,你自己要先保證好自己安全。”
莫奈聽完一愣,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膠囊。他卻不解釋自己有一號為依仗,隻是又披起阿諾的皮囊,沉默半晌道:“謝……謝謝。”
“……”
邵君衍還想說些什麼,但他看著眼前陌生的臉龐許久,又將到舌尖的話抿了回去,而這期間,他們無聲的對峙已然引來不少人意外張望,邵君衍側過身不再看莫奈,隻道:“就算不用,也可以當做存儲器……當然……”
邵君衍這個當然後就沒有了下文,莫奈卻明白他在說一號。說不清心中一時是何滋味,但莫奈還是笑了笑:“我收下了。”
“……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這是青年朝莫奈說的最後一句話,待他低聲說完,便邁開腳步漸行漸遠。莫奈站在原地看他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後才轉身離開。
他們間頓時生了微妙的嫌隙,莫奈能察覺陸遠飛頻頻回頭朝後看,而他身旁的紮克幾次欲言又止,可看到莫奈一反常態著提不起精神,又訕訕地閉口不言。在有關邵君衍的事情上,莫奈從來比誰都更冷靜得近乎無情,卻又比誰都更容易受到影響,更容易方寸大亂。
心煩意亂之下,他更加頻繁地注意起通訊器信號,可是原本該顯示信號的地方直到這天過了大半也依舊一片空蕩。胸前的一號正全力破解係統,戳它也不動彈,莫奈隻得伸手摸摸後頸,全無目的地四處打量——直到前方忽然飄來焦糊味。
——哢嚓。
莫奈低頭看到腳底的金屬碎片一愣,再朝前看,才發覺地麵上大大小小灑滿了機械殘骸,這些殘骸向遠方延綿,猶如他們腳底所踩著的,是一片白骨遍布的墓地。
——而他們正向墓地深處前行。
獸奔鳥竄,冰冷的墓地一片寂靜,唯獨依附在樹木上灼燒的火焰發出劈啪聲響,紮克放下防毒麵罩,回頭正要提醒一路上情緒低落的向導阿諾,便見他緊盯著一旁樹上的火苗,低聲道:“小心。”
紮克聞言一愣,還沒來得及追問小心什麼,就聽耳麥中傳來聲息:“前麵是火狼的星盜。”
相比起邵君衍隊伍一路上的從容謹慎,在醫療所前與帕裡奇分彆的阿爾法一行人就要狼狽許多。“天災”發生時他們全無防備,死傷眾多後才找到一處洞穴避難,普賽一麵悲憤,一麵卻已心生懼意,在災難過後就連忙帶著剩餘的阿爾法眾人往鎮上退離——但來時平坦的路,回去時卻不那麼好走。
橫倒的枯木成為他們暫時的掩護體,普賽極力彎著腰,嘴裡不住喘著粗氣,在他右邊的青年搖晃著他的手臂,普賽抬起頭,隻見青年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到在說什麼——星盜的炮火震聾了他的一邊耳朵,普賽又費力聽了許久,才斷斷續續聽到青年說的話。
“普賽,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辦?”
說這話的青年睜大著眼睛,眼中蘊滿了眼淚與恐懼。雖然平時自詡高材生,但真正到了生死關頭他們才發現,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一群稚嫩的,嗷嗷待哺的羊羔罷了。
普賽也在害怕,他的手在發抖,他的牙齒不住打顫,發出難聽的咯呲聲,但他更明白,現下阿爾法眾人都視他為主心骨,如果他顯露出一點退縮,那麼他們這群人便真的全無活路。因此就算恐慌,普賽還是狠狠一扯下身邊青年的手,俯身吼道: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現在不是星盜死,就是我們死!你說該怎麼辦!”
雖說是色厲內荏,但普賽的話還是讓所有人精神一振,向火狼發起的攻勢也強勁許多,然而這股氣勢還沒維持多一會兒,糟糕的消息就又一個接一個傳來。
“普賽,我們的彈藥所剩無幾了!”
“學長,備用的防護手環沒有了!”
“學長……”
普賽用還未失聰的耳朵努力去聽耳麥中傳來的話,但越是聽,他的心就越往冰窟窿裡掉。難道今天就這麼完了?他們都回不去了?正愣愣著出神時,耳麥旁又傳來了聲音,隻是這回對方帶來的卻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