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 羽龍在高吼。
它們的聲音聽起來比之前遙遠了許多, 但也更加連綿不逝。這高高低低的聲響不斷震動著耳膜,在空寂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而直到許久之後, 這兒的主人才意識到它們的存在。
莫奈動了動手指。
冰冷潮濕的觸感從指縫間遛過, 叮咚的流水聲混著羽龍的咆哮傳入他耳中,他聽了這聲音許久,忽然意識到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於是他費力地抬起酸澀的眼皮, 這才看到了外界朦朧的紅色。有一瞬間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這裡是何處,平靜許久的腦海逐漸起伏,才終於回想起先前的記憶。
對了,他這是在紅島。
待到意識回複了大半,莫奈這才用手撐著地麵坐了起來,他四肢酸疼得厲害,尤其右腳疼痛最烈——莫奈拉起褲腿, 已經腫成饅頭的腳踝與已經青紫腐爛的傷口, 正明晃晃地提醒他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有多凶險。
這傷勢看上去雖然慘重,但對莫奈而言至多隻能算作皮外傷, 重新恢複意識後他的大腦終於擺脫了渾渾噩噩的疲憊感,而這遠比腳上的傷勢要重要得多。觀察過傷口後,他抬頭又環視了周圍一圈,隨即單腳站起蹦到不遠處撿起一動不動八腳朝天的一號,從中取出噴劑與紗布開始進行處理。
這是一處細長的穀道。
平滑而高聳的山壁幾乎要全鎖住人的視野, 隻在頭頂留下一線蒼穹,穀裡的溪流則隻有人手臂一樣粗,莫奈就算現在單腿蹦著,也隻花幾分鐘就能從這頭山壁走到另一頭山壁。處理好傷口,他在溪邊一塊稍大些的石頭上坐下,而後仔細打量起一號來。
一號的外殼上沒什麼損傷,隻是能源室空空如也,連備用能源都被消耗得一乾二淨。莫奈稍一回憶,便想到了失去意識前展開的機械羽翼,那應該是一號在緊急情況下采取的相應措施,隻是當時它體內的能源本就所剩無幾,估計不久後便因為能源耗儘而進入休眠模式了。
“好吧……那也隻能先讓你睡一會兒了。”莫奈歎了口氣,摩挲著手中的一號自言自語道:“我得想個辦法給你變出能吃的東西來。”
從一號在莫奈手中醒來時起,它便沒有像現在這樣長久地沉睡過。小心地將一號放進兜中,莫奈左右看了看,沿著腦中記下的地圖朝出口的方向走去。這條穀道並不是一貫到底的布局,興許是以前發生過地震或什麼其他災害,他頭頂上的土地四分五裂,連帶著這底下也如蛛網般縱橫交錯。
爆炸產生的颶風將不少東西都吹到了這穀裡,順著主乾道向外走時,莫奈抱著說不定能給一號找到能源的想法在那些垃圾堆裡翻了翻,卻始終一無所獲——直到他在這些金屬廢墟裡找到了個大活人。
那是許愷樂。
他仰著麵在莫奈不遠處趴著,與其說是昏迷,看上去倒像是睡得正香。莫奈在他身旁蹲下伸手試探他鼻息,許愷樂呼吸均勻,是活著的沒錯。
這周圍不乏有隨金屬垃圾一起掉下來的屍體,卻都摔得血肉模糊,哪像許愷樂這麼乾淨。莫奈看著他一會兒,頓時想起自己是如何落到這般境地——若不是為了保護邵君衍下意識擋開隨風刮來的“屍體”,他也不會現在在這兒。
“看來是那時候忘記鬆手了啊……”莫奈伸手摸了摸後頸,而後又笑道:“算了,就當作日行一善吧。”
這麼說完,莫奈又將許愷樂扔在原處,繼續在旁邊的廢墟裡翻找。許愷樂是被飛行器殘肢砸在地上砰的一聲驚醒的,他猛地一坐起身,先是愣愣地看著前方青年的背影許久,這才不確定地說道:
“阿……阿諾?”
聽到聲音,莫奈回過頭看他:“醒了?”
“我這是睡了多久?”許愷樂看著麵前的滿目瘡痍,回頭又向前方人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裡?”
“我們興許是從上麵掉下來了。”扔掉手中儲存能源僅剩不到百分之一的源核,莫奈一瘸一拐走向許愷樂道:“至於現在是什麼時候……我也不太清楚。”
“這就難辦了……也不知道遠飛他們走了沒有……”許愷樂一邊嘟囔著,一邊突然想到了什麼,便抬手去看自己的通訊器,然而他的好運顯然已經餘額不足,通訊器雖然還在正常運作,但屏幕卻已經碎成白花花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許愷樂正苦惱著,餘光便看見莫奈朝自己身後走去。
“等等,阿諾,你這是要去哪兒?”
“當然是出口。”莫奈停下來看他,朝前方指了指:“你不去?”
“嗯?你怎麼知道出口在那邊?”
很快許愷樂就意識到了麵前人的身份,也明白過來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於是他抬步追上莫奈,忙道:“你等等我!”
恒星還懸掛在天邊,巨大的火球散發著光熱,連這深穀中也分到了幾縷溫暖,隻有當羽龍會從深穀上飛過時,穀中才又恢複了本該有的昏暗。
許愷樂仰頭向上看去:“我怎麼感覺這些大家夥像是在跟著我們走似的?”
“是嗎?”莫奈挑開麵前纏生的枝蔓,心不在焉應道:“可能是你的錯覺吧。”
——時間,他此時滿心想的都是時間。
許愷樂的通訊器屏幕損壞,他的通訊器則在醒來後就不見蹤影,若有一號在自然不成問題,可此時一號仍在沉睡,他便隻能靠自己估算著把握時間。
他們失蹤時正是恒星最亮的時候,最樂觀的情況無疑便是他不過昏迷了數個小時,可無論是恢複清醒的頭腦,還是饑餓的胃部都告訴他這不可能——那麼,現在到底過了多少天呢?
希望時間不像他想的過得那麼快。
眼看莫奈對他的問題毫不在意,許愷樂便也閉了嘴,開始幫忙清理道路。他這一路始終覺得奇怪,若他沒記錯,他是軍人,阿諾是平民,現在該是他表現的時候,怎麼反倒在向導阿諾麵前跟個打手似的?這麼想著,許愷樂又瞅了一眼莫奈的腳腕,如果不是莫奈走路依舊一瘸一拐,他都快忘了這人還有傷在身。
——莫非紅島真的如此民風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