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贏秋在傅沉蓮的麵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在踏進她家的院門之前,她就用傅沉蓮遞給她的紙巾擦乾了眼淚,又擤了鼻涕,讓他牽著她去扔進巷子裡的大垃圾桶裡。
傅沉蓮待到下午要離開的時候,卻又被她叫住。
他的眼睛亮起來,轉過身看她時,卻又見她在自己的書包裡摸索著掏出來一堆零食禮物,全都被她用袋子裝了起來,遞到他的手裡,“傅老師,這是那些女孩子送你的。”
傅沉蓮微彎的唇角驟然一僵,那雙眼睛裡亮晶晶的期盼也全都淹沒在了此刻的暗淡裡。
“傅老師?”贏秋等不到他開口說話,也不見他伸手來把她手裡的袋子接過去,就疑惑地叫了一聲。
那些女生把東西放在她桌上就跑,她眼睛看不清,也沒有辦法分辨誰是誰,她還不回去,沒有辦法,就隻能交給傅沉蓮。
鏡片後的那雙眼睛裡看不出多少情緒,他回過神,伸手將她手裡的袋子接了過來。
“把你的作業給我,我幫你謄寫。”
他原本是要走的,但又忽然想起來她昨天的作業。
這段時間裡,贏秋每次做完作業,都是傅沉蓮幫她把盲文翻譯謄抄成電子文檔或者紙質檔的。
即便此刻他明明已經很生氣,但在她的麵前,他還是隱藏得很好。
贏秋經他提醒,才想起來作業的事情,她連忙把自己書包裡所有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傅沉蓮一眼看出她的作業本,自己伸手就去拿了。
這是這時,他忽然聽見她問:“傅老師,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幫彆人給你送東西啊?”
她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小心翼翼的。
“是這樣的傅老師,我沒想幫她們的,但是我眼睛看不見,她們把這些東西放在我桌子上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給的……我隻能給你帶回來了。”她這會兒揪著裙邊,垂著腦袋,看起來蔫噠噠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傅沉蓮隻能看見她緋紅的唇動了動,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靜默地站在那兒,又見她摸索著去拉開了書桌前的抽屜,從裡麵捧出來一隻玻璃罐,那裡麵裝了裹著各色糖紙的糖果,像是集齊了彩虹的顏色。
“傅老師,這罐糖是我送你的,你不開心的時候就吃一顆……”
她說著,停頓了一下,“嗯”了好一會兒,才又說,“要不你就把這個糖罐放我這裡,你要是不開心你就跟我說你想吃糖了,這樣我就知道你不開心了。”
她耷拉著腦袋,聲音悶悶的,“我的眼睛看不見,我不知道你高興還是不高興,這樣的話,我就能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令他心頭浮浪翻滾,就好像此刻,他隻是這樣看著她,聽著她說著這樣的話,他就有點忍不住想要去抱她。
可是他不能。
手指蜷縮起來卻又緩緩鬆開,他的嗓音都莫名有點發乾,“這重要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還是被她聽到了。
“當然重要啊!”她是毫不猶豫地點頭,“傅老師,你是除了我外婆和媽媽,還有澄瑩之外,對我最好最好的人了,就好像你希望我過得輕鬆一些一樣,我也希望你過得快樂呀。”
贏秋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很厲害,也很神秘的人。
他會教她盲文,還會做那麼多好吃的蛋糕點心,做飯的手藝也不必她外婆差,就連在學校裡,他也是出了名的學霸。
他好像什麼都會,優秀得過分。
但贏秋聽她的媽媽盛湘月說,傅沉蓮沒有什麼親人,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所以盛湘月和黎秀蘭才會越發憐愛這個孤零零的男孩子,總是留他在家裡吃飯,讓他來家裡玩。
因為他一直不肯收教盲文的工資之外的錢,所以她盛湘月也隻能時不時地給他買些衣服或者水果零食之類的東西送給他。
孤獨是怎樣的感覺,贏秋有想過。
那大約就像是她的媽媽還在平城工作,很久都不能回家的時候,外婆白天也去了趙婆婆的餐館裡幫忙的每個白天,她一個人坐在院子裡,聽著風吹著葉子的聲音,在好似漫無邊際的寂靜裡,一直等,一直等。
她等得到外婆回家,可是傅老師呢?
他或許誰都等不到吧?
此刻她也隻能這樣淺顯地去猜測,卻並不能感同身受地去體會他的心情。
“傅老師,你要是覺得無聊,你就來找我玩,不來的話,你也可以給我打電話,我都會接的!”隻這麼短短一瞬,捧著糖罐的贏秋就已經想了很多很多。
傅沉蓮隻這樣看著她,眼睫顫了一下,薄唇微抿。
最終,他沉默著伸手擰開她手裡的糖罐的蓋子,從裡麵拿了一顆糖出來,聲音聽起來仍舊足夠平靜,“好。”
贏秋眨了眨眼睛,“傅老師你拿糖啦?”
“嗯。”他將那顆糖收進掌心裡握緊。
“那你剛剛是真的不開心了?”贏秋瞬間反應過來,“你是因為我收了她們的東西給你,你才不開心的嗎?”
她抱著糖罐,看起來像是有點不大願意被拿了糖的小氣鬼一樣,還在那兒摸糖罐的蓋子。
傅沉蓮的眼睛微彎,有了幾分笑痕。
也是此刻,他忽然見她肅著一張臉,把糖罐往桌上一放,原本盤坐在凳子上的她扶著椅背,就站在凳子上,居高臨下,認真鄭重地伸出手指,“傅老師我以後再也不收了,我發誓!”
傅沉蓮見她站在凳子上,就蹙了眉,“你站那麼高做什麼?”
怕她摔下來,他就往前走了兩步,想伸手去扶她下來。
“沒事,傅老師我……”贏秋自己扶著椅背,就要下來,話還沒說完,她的左腳在踩在椅子的邊緣沒穩住,人就一下失去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