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了一場淋漓的雨。
贏秋也許早就習慣了那些常在她夢裡出現的模糊場景,也習慣了夢中少年的身影與他的嗓音。
“阿秋,你不能忘了我。”
可是這夜,夢境朦朧模糊的末尾,她忽然又聽到了一聲稍顯沙啞的哽咽。
那是褪去了少年青澀的清冽嗓音。
贏秋忽然從夢裡驚醒,她一下子坐起身來,一雙眼睛大睜著,胸口起伏,她的喘息聲十分急促。
那聲音……
怎麼那麼像傅老師?
唯一不同的,是傅老師在她的麵前從來不會有那樣的哽咽哭腔,他好像永遠都是溫和平靜的,好像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夠讓他失控。
贏秋呆呆地坐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意。
她重新縮回被窩裡,腦子裡亂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才又睡了過去。
早上贏秋迷迷糊糊地被黎秀蘭叫醒,在穿衣服的時候,她打了個哈欠,眼睛都還半睜著,“外婆,您說我為什麼會一直做同一個夢呢?這樣好奇怪啊……”
“這確實挺玄乎,我聽你趙婆婆說,她認識一個道士,那道士畫的符特彆靈,要不咱試試?”黎秀蘭一邊幫贏秋穿衣服,一邊說道。
“媽,找什麼道士,小秋這情況得去醫院看看。”在外頭的盛湘月聽到了,就走進來說道。
“反正今天周六,我帶小秋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盛湘月看著贏秋,心裡多少也有點擔憂,她也知道贏秋反複做同一個夢很久了。
即便贏秋一直不願意說她到底夢到了什麼。
吃過早飯後,盛湘月就帶著贏秋去醫院掛了號,等檢查完,等結果又等到了下午,她和贏秋的午飯還是在醫院外的餐館裡吃的。
“醫生,你的意思是說,我女兒失憶過?”醫生辦公室裡,盛湘月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醫生說的話。
“根據腦ct顯示,你女兒的頭部有淤血殘留,我剛剛也問過了,你女兒說她有一年的時間不記得自己在晚上做了什麼,一點兒記憶也沒有,甚至那一年裡每個白天的記憶也是混亂模糊的。”
“那我們都以為那是夢遊症……”盛湘月拿著皮包的手越收越緊。
醫生的手裡還拿著贏秋的片子在看,“夢遊症的症狀也許是有的,但即便是夢遊,那也基本都集中在入睡後的兩到三個小時之間,在這之後她也許做過什麼,她頭部受到了撞擊,大腦殘留的淤血使她遺忘了某個晚上一些重要的東西。”
“她經常重複做同一個夢,也許就是她失憶之前的某個片段,她對這個片段有著很深刻的情結。”
“這不可能。”贏秋下意識地反駁。
即便夢境朦朧,她也從來沒有看清過,但她很確信那裡是一個陰冷潮濕的山洞,她眼睛不方便,又怎麼可能會自己一個人到什麼山洞去?
“但事實上確實是這樣,你的大腦的確受過傷。”醫生把那片子放在觀片燈上反複看過了許多遍,他回頭再看向贏秋時,便拿出了口袋裡的一隻細長的手電筒來按亮,然後在贏秋的發間搜尋痕跡。
直到他的手指停在她的後腦。
他將手電筒的光對準她的後腦,果然在頭皮上發現了一道粉色的痕跡,看樣子舊痂早已經脫落,傷疤也沒有不平整的地方,隻是一道淺粉的痕跡。
回去的路上,贏秋一直在摸自己的後腦勺。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受的傷,也分毫不記得每晚入夜,她睡著之後的所有事情。
她在那一年裡每天醒來,也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後腦勺有過什麼傷口。
可那到底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難道隻是一夜之間,傷口就能在她清醒之前徹底愈合?
這未免太荒誕了一些。
回到家之後,贏秋在房間裡一個人待了很久,她一直想要努力地記起那一年裡每個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可無論她怎麼努力,她都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後來她摸索著拿出手機,語音撥通了一個號碼。
彼時傅沉蓮正站在冰玉浮霖鼎前看那幾隻小鸚鵡魚,手裡還撚著他自己特製的魚食,看著它們在裡麵遊來遊去。
旁邊的晏子真那張冷峻的麵龐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是他這會兒心情多少也的確是有點複雜。
那冰玉浮霖鼎他也認得,曾是仙家提煉精純靈氣的寶物,卻被傅沉蓮拿來養魚。
今天晏子真還專門和傅沉蓮一起去了花鳥市場買了許多水草,海藻球,沉木,或是景觀石之類的東西回來給那幾隻小鸚鵡魚裝飾它們的家。
晏子真要幫忙,傅沉蓮還不願意。
他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慢悠悠地用術法托著幾隻小魚出來,暫時安置在小玻璃魚缸裡,然後安置好他買回來的所有東西,才把幾隻小魚又放回去。
冰玉浮霖鼎直接快被他弄成了海底世界。
晏子真幾乎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一麵,從他認識傅沉蓮的那時候起,便知他手段狠戾,冷血薄情。
那些打著他本體玄蓮主意的妖魔找上門來,從來都沒有機會活著回去。
晏子真從來都不知道,他原來還會養魚澆花,做飯煮茶。
明明這人世間的煙火味道與他這般薄冷的人看起來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可偏偏晏子真就是看見他這一上午都在做著這些瑣碎平常的事情。
窗外的雨來得迅疾。
天色昏暗下來,客廳裡的水晶燈散發的暖光更甚。
傅沉蓮衣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漫不經心地伸手拿出來,看見上麵顯示的名字,他就直起身,滑下接聽鍵。
“傅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