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她那個可怕的父親,也記得是自己的這一雙手,親手將贏秋拉到自己的身前……後來在醫院裡,她也聽到了醫生說的那些話。
明明贏秋的眼睛,幾乎沒有多少機率可以恢複了。
明明她的情況隻會越來越糟糕。
可是為什麼,此時此刻,她見到的這個贏秋,那雙眼睛裡好似盈滿了清亮的光?
贏畫發現自己麵對不了贏秋此刻的注視,即便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並沒有多說些什麼,但贏畫卻無端地不敢迎上她的目光。
那個雨夜,是她的父親猙獰的臉,還有贏秋臉上流淌下來的鮮血和昏暗的燈光交織成的一場噩夢,可贏畫卻發現自己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暗自慶幸,當時失去眼睛的,不是自己。
當這個在許多人口中事事比她好,處處比她強的堂姐贏秋成了一個什麼也做不了的瞎子的時候,她的母親嚴紅玲不會在把她和贏秋作比較,她走出家門也不會再聽到那些人對贏秋的誇讚。
她的父親進了監獄,母親也終於跟他離了婚,贏畫覺得,好像自己的生活終於有了好轉。
她的幸運,是從贏秋的不幸開始的。
贏畫一直都很清楚這件事,她也許有時候會覺得愧疚,但那種愧疚比起內心深處那種終於把贏秋比下去的無端快慰來說,到底是算不了什麼。
“小秋……”此刻坐在贏畫身邊的嚴紅玲忽然站起來,“你的眼睛這是真的好了?”
“還算是老天有眼,我們小秋福氣大。”贏秋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麼,黎秀蘭先開了口。
她讓贏秋過來和自己坐著,又對嚴紅玲說,“我們湘月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小秋的眼睛原本是贏嘉和害的,跟你沒什麼關係,但要不是你這個女兒當時拉著小秋擋在她的麵前,那還能有這樣的事情嗎?”
“上次你帶著贏畫來這兒照顧小秋的事,我原是不知道的,也是後來湘月才告訴我的。”
黎秀蘭說著就看了贏畫一眼,她倒也不避諱著贏畫,有什麼就直接說了,“你過年還想著來看看我們,我謝謝你,但是紅玲,小秋的眼睛好了,並不能說以前的事兒咱們就都能忘了,你不能,我們也不能,現在你看小秋好好的,心裡也該舒坦些了?今後你心裡頭就少些愧疚,因為這本來也和你沒有多大的關係,做錯事的人不是你,你也用不著替彆人彌補,你想這麼做,有的人也未必肯領你這當媽的這份情,”
黎秀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也不容易,以後也多為自己打算打算吧。”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嚴紅玲坐在那兒是一聲不吭,眼睛有點泛紅,而她旁邊的贏畫卻是一陣紅一陣白,似乎是聽出了黎秀蘭話裡的諷刺意味。
有的時候,
身為大人又何必要給少年人留些麵子呢?
明明到了已經可以承擔責任的年紀,可做了錯的事情,她卻一味逃避,不願麵對,甚至連一點愧意也沒有。
不過倒也不用著急,
反正生活,遲早會教給她血淋淋的道理。
黎秀蘭送嚴紅玲走到院子裡的時候,贏畫跟著走在後麵,卻又忽然停下腳步,回身去看那個蹲下身,去摸那隻站在她麵前搖晃著尾巴的大黃狗的女孩兒。
她的眼睛裡盛著光,在贏畫看來,那是比此刻照在這院子裡的陽光還要更加刺眼的存在。
“贏秋。”她忽然叫了一聲。
贏秋聞聲抬頭時,就看見贏畫忽然朝她走了過來,於是她站起來,“還有事嗎?”
“我聽我媽說,你跟你那個盲文老師在一起了,是嗎?”贏畫定定地看著贏秋,問道。
這件事原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嚴紅玲前兩天就來過這兒,但那個時候黎秀蘭和盛湘月都不在家,贏秋也不在,她就沒能進得了門,但是要走的時候,她還聽見巷口那幾個擺了桌子打牌的大爺大媽提起了這件事。
那本來就是黎秀蘭自己忍不住跟趙金美炫耀的,那趙金美也不是一個能存得住話的人,沒兩天這整條巷子裡的人都知道了。
“贏秋,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見贏秋隻是平靜地看著她,似乎一點兒都不想回答她,贏畫就又開口道:“不,他或許根本,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她的神情變得有點激動,“他那天想殺了我,他想殺我……”
贏秋往後躲了一下,躲開她要伸過來的手,皺起眉,“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小畫,你在做什麼?我們該走了。”嚴紅玲走到院門口,見贏畫遲遲沒跟上來,就回頭喊了一聲。
也許是聽到嚴紅玲的聲音,讓贏畫原本有些激動的神情驟然平複了些許,她怔怔地盯著贏秋看了片刻,忽然彎起唇角,笑容有些怪異,“贏秋,”
她的聲音很輕,隻有離她很近的贏秋才能聽清,“你遲早會被他弄死的。”
“一定會。”
她仿佛是抱著這樣莫名堅定的情緒,才心滿意足地轉過身,走出這個小院子。
她以為贏秋,遇上了裹著皮囊的惡鬼。
旺財在扒拉贏秋的褲腳,她盯著贏畫的背影,又蹲下身去捧旺財的狗頭,讓它也去看贏畫,她又小聲嘟囔,“你說她腦子是不是真的出問題了,怎麼神神叨叨的……”
旺財“汪”了兩聲,然後就掙脫開贏秋的手,追著贏畫去了。
贏畫聽見狗叫聲,回頭就看見那隻大黃狗咧著牙朝她氣勢洶洶地跑過來了,她嚇得立刻就往巷子裡麵跑了,嚴紅玲著急慌忙地去追。
旺財隻跑到院門口就坐在那兒了,黎秀蘭拍了拍它的腦袋,“可不能亂咬人,咱還要出醫藥費的!”
下午贏秋去附近的超市買東西的時候,她給傅沉蓮打了個一個電話。
“小蓮花你忙完了嗎?”贏秋一手推著購物車,還在看著貨架上擺放的零食。
“就快了。”
傅沉蓮的聲音在電話那端聽著很平靜柔和。
贏秋“嗯”了一聲,又問他,“我要買餅乾,你想吃哪種?”
“買你喜歡的就好。”他輕聲說。
“那不行呀,我還得知道你喜歡吃什麼,總不能我一個人吃……”贏秋說著,就往購物車裡扔了一盒曲奇餅乾,她記得上次傅沉蓮買過這個牌子的。
“我還要買酸奶,也給你買一些好不好?”她又說。
傅沉蓮輕應一聲,“好。”
“一會兒我過來接你,晚飯我做給你吃,好嗎?”他的聲音始終很溫柔。
“嗯!”贏秋開開心心地應了。
電話掛斷之後,贏秋在超市裡又轉了幾圈,然後就結賬離開了超市。
戴著鴨舌帽的葉霄跟在她後頭躲躲藏藏的,眼看著她出了超市,他也連忙跟了出去。
褲袋裡的手機忽然響起來,葉霄匆忙把手機掏出來,就看見屏幕上顯示著“九條尾巴的女朋友”,他憨笑了一聲,然後滑下了接聽鍵。
“葉霄,不是說好去買衣服嗎?”鐘晴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葉霄一邊聽著她的聲音,一邊還在小心地跟著贏秋,“昨天你在小夫人的麵前九條尾巴都露出來了,我不得積極主動,自告奮勇替君上保護小夫人嘛,上次就有人趁君上不在,把小夫人給帶走了……”
這事兒葉霄還是聽晏子真說的。
“什麼?”鐘晴一聽,幾條尾巴都炸了起來,“小秋她之前被人劫持過??”
“對啊……”
葉霄一邊走,一邊跟鐘晴聊著天。
贏秋並不知道身後有人跟著她,她提著一大袋子東西走到巷口時,卻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穿著單薄的長袖連衣裙的年輕女孩兒。
那一頭金色的大卷發實在惹人注目,一張豔麗動人的麵龐被大大的墨鏡擋住了些,卻仍然引人注目。
贏秋看見她忽然偏頭望過來,塗了口紅的嘴唇彎起,下一刻她纖細的手指就摘下了墨鏡。
“贏秋。”她忽然開口,準確地喚了一聲贏秋的名字。
贏秋知道這張臉的主人叫做劉欣容,並且她就是那個之前和自己在廁所裡打過架的女生,可是她明明記得後來自己的眼睛複明後看到的劉欣容並不是這副模樣。
可鐘晴卻篤定似的說她當時給贏秋指錯了人。
“她啊就是化妝技術好,卸妝前和卸妝後差距大著呢,你以前覺得她不起眼也很正常,那時候,那時候她不是長痘嗎……之前沒化妝,那我也有點認不太清嘛,那天她其實就沒來上課。”
這是鐘晴之前跟她說的話。
但是贏秋又總覺得很不對勁,然而大家卻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好像就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劉欣容的變化,隻有她一個人耿耿於懷。
“要等你落單,可真不容易。”劉欣容哼笑了一聲,把墨鏡裝進包裡。
贏秋住的院子裡設有強大的結界,而她幾乎每天都跟那個玄蓮妖待在一起,根本沒見她什麼時候自己一個人出來過。
贏秋皺著眉,“你怎麼在這兒?”
劉欣容那張漂亮的麵容上的神情漸漸變得陰冷。
她的人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也許是在洗手間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用刀一下又一下地割破自己的皮膚,劃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的那時候。
也許是後來遇上那個女人的時候。
那種恐懼的滋味,也該讓這個害了她的罪魁禍首嘗一嘗。
“你很快就會知道……”她忽然開口,臉上又浮起詭異的笑容。
明明是那麼一張鮮妍的麵龐,卻偏偏露出這樣猙獰的神情。
也許被煉化成低等傀儡的人就該如此,輕易被心裡的怨憤掌控,輕易就能失去理智。
那一刻,贏秋好像在她的身後看到了纖細如絲的流光牽引著她的身體。
可她揉了一下眼睛,卻又好像什麼都沒看清。
她看不到腳下那道足以擋住其他所有人視線的陣法,也看不到從劉欣容手指裡蔓延生長出來的絲線似的流光已經朝她襲來。
可是當那流光就要觸碰到贏秋的時候,卻被無形的氣流瞬間灼燒成了灰燼。
那一瞬,贏秋莫名其妙好像聞到了什麼燒焦的味道,還有點難聞。
劉欣容那張麵容上原有的得意神情頃刻龜裂,她看著自己被灼燒得血肉模糊的手指,幾乎不敢置信。
彼時,跑到巷口的葉霄剛好看到這一幕,他原本都已經擼起了衣袖,準備去救贏秋,可下一秒他卻親眼看見贏秋周身隱約閃爍的仙靈之氣。
雖然微弱,卻仍令他倒吸一口涼氣。
不會吧???
小,小夫人竟然是個仙女嗎?!!
作者有話要說: 贏畫:你男朋友是個鬼,會吃人,他遲早鯊了你當晚飯:)
贏秋:這裡是嚴市精神病院,我是你的主治醫師,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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