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要報之前那幾箭的仇,於是故意揚著調子:“原來你學畫那麼早啊。”
徐子漾含著一口紅糖薑湯,盯著她,含糊不清地說:“孟嫂,彆趁機公報私仇。”
“你叫我什麼?”黃櫨沒聽清。
“.沒什麼。”
其實徐子漾講了這麼多,依然有他自己的目的。
現在,目的來了:“所以你說,Grau這種天才,他就是為畫畫而生的對吧?無論什麼原因,他放棄創作,是不是太遺憾了?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應該繼續畫畫,是不是?”
黃櫨想了想,帶入一下身邊比較有天賦的同學。
就仲皓凱吧,如果仲皓凱有一天告訴她,說他不打算畫畫了,要去做彆的,那她會覺得可惜嗎?
會,因為他比她厲害多了,不需要那麼多努力,就能得到她努力過依然難得到的成績。
這樣的人突然放棄,確實是遺憾的。
“當然遺憾了。”
徐子漾露出一臉燦爛的笑:“所以我說.”
黃櫨卻又開口了:“可是如果那麼有天賦的人,突然選擇了放棄,那屬於生活巨變吧?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或是好事,或是壞事。最後放棄,是他個人的選擇,其他人的遺憾是不能強加到他身上的。”
沒有人該為彆人毫不相關的遺憾埋單吧,黃櫨想著。
徐子漾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你這樣想?”
黃櫨點點頭。
“Grau為什麼不再畫畫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他現在還好嗎?”黃櫨終於問出自己真正關心的。
Grau放棄畫畫,確實是因為生活巨變。
徐子漾當時隻是偶爾和老師出國呆兩個月,而孟宴禮是在國外長大的,隻偶爾會回國短住。
事發時,徐子漾並沒在孟宴禮身邊,也隻是後來聽說,孟宴禮的弟弟孟政一出了交通事故,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他們一家人向來感情好,後來孟宴禮為什麼決定放棄畫畫、和父母之間的矛盾具體是怎麼回事、又為什麼搬來青漓住,這些都屬於徐子漾無法看懂的情感羈絆問題,他看不懂也不明白。
死了又不能複生。
何必呢,奇怪的親情。
或者說,奇怪的人是他自己嗎?
“因為一些情感問題吧。”
徐子漾放下陶瓷茶杯,聳聳肩,“我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放棄畫畫。”
黃櫨重複了她的問題:“那他現在過得還好嗎?”
Grau過得好不好呢?
徐子漾不著痕跡地環顧著四周,目光短暫落在角櫃上醜不拉幾的玻璃海豚擺件上。
他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過得還不錯,就是.品味上也許有些,呃,退化?”
黃櫨鬆了一口氣,起碼Grau沒有傳說中的那樣已經離世。
她始終記得自己在第一次看見Grau的畫時,指尖觸摸過銅版紙上印刷的畫作照片,那種心動和歡喜。
算算年紀,Grau現在也就30歲左右。他那麼年輕,如果不再畫畫,也可以去做其他的。
像徐子漾說的那樣,他曾有廣泛的愛好,可以去擊劍,去騎摩托,去研究物理。隻要他還好好的活著就好。
黃櫨想,那個多年前,曾驚豔過她審美的天才畫家,隻要他還好好的活著,就很好。
關於Grau的談話,隨著楊姨回到客廳而終止。
黃櫨心裡有欣喜,畢竟那些死亡和疾病的謠言不是真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談話之後,徐子漾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孤僻狀態。
他不再扯著嗓子唱跑調的歌,也不再一驚一乍狼哭鬼嚎地纏著孟宴禮,甚至準備冒雨開車出門,說是要去“粉紅桃子酒吧”喝一杯。
黃櫨挺擔心徐子漾。
青漓天氣很奇怪,不下雨都會時常起霧,下過雨更是連海麵都看不清。
萬一徐子漾喝多了,掉進海裡怎麼辦?!
她去找了孟宴禮,最後徐子漾被孟宴禮從車庫拎回來,老老實實窩在客廳喝悶酒。恍惚聽見他嘀咕:“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
黃櫨不知道原因,也不敢亂勸。
這場暴雨持續了三天,氣溫越來越低,他們幾乎整天開著空調。
徐子漾不能出門,已經無聊到開始在落地玻璃的霧氣上畫畫了。不得不承認,他隨便畫幾下,就很有靈氣。
也因此更加難以想象,當年的Grau到底有多強。
而這場持續的暴雨影響的不止有徐子漾,黃茂康也為此改變了行程。
某個依然陰雨的下午,黃茂康打來電話,說青漓的航班現在都是停飛狀態,暫時訂不到票。要等到航班恢複,他再過來。
接這通電話時,黃櫨就趴在二樓的護欄上。
以她的視角去看,一樓客廳像電影裡的場景,昏暗寬敞、以暖色燈光照明的空間裡,空氣潮濕,陳設考究。時鐘按部就班,秒鐘漫步。
沙發上趴著百無聊賴的徐子漾,楊姨坐在一旁繡十字繡。
孟宴禮則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站在落地窗邊。他麵前是結霧的玻璃,被他用手背隨意擦了一下,露出庭院裡的依稀景色。
燈光落在他的金屬袖扣上,折射出一個小小的光點。
黃櫨盯著光點,目不轉睛。
也許是感知到什麼,孟宴禮回眸,朝二樓看過來。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黃櫨屏住了呼吸,眨了一下眼睛。孟宴禮看見她在打電話,笑笑,沒說什麼,轉回頭去。
其實爸爸那邊早已經掛斷了通話,黃櫨依然舉著安靜的手機,貼在耳側。
她是走神,才忘了放下。
黃櫨開始思考,當她聽見爸爸說要過幾天才能來時,心裡產生的那種情緒,是不是可以稱之為慶幸?
而自己又是為了什麼在慶幸?
她想起那天徐子漾說過的話——
“如果你說的喜歡,是時常想起她、想要談到她,目光總是不經意追隨她,無論發生什麼事,總是優先希望她開心,並且看見她就開心.”
這樣就是喜歡了嗎?
有一個猜測,不可言宣。
當孟宴禮回眸對她淺笑時,黃櫨聽著自己比窗外風雨大作更加絮亂的心跳,突然想通了。
會不會,她其實喜歡孟宴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