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茂康是隔天早晨準時抵達青漓的,孟宴禮開車帶著黃櫨去接機。
天氣很不錯,黃茂康出機場,大步走過來,先給了孟宴禮一個大大的擁抱。
回程的路上,黃櫨坐在車子後排,聽兩個年齡相差了14歲的男人閒談。
她驚異於,爸爸和孟宴禮相處時的放鬆。
黃茂康和生意上的朋友們在一起時,一直十分客氣,秉承著“禮尚往來”的處事原則,寧可多做多客套,也絕不會讓人覺得不周到、失禮數。
黃櫨以為,爸爸會和孟宴禮寒暄一番,再說些場麵話,感謝他這麼多天來對她的照顧。
但爸爸沒有,也沒有談起任何生意相關的事情。
他們放鬆地聊著青漓的天氣,聊經常彌漫整座小城的霧,聊當地的海鮮和釀酒。
黃櫨身旁的空座位上,放著一堆吃食,都是爸爸從帝都市帶過來給孟宴禮的。
他沒有像給其他人送禮那樣,選那些華貴精美的禮盒,而是選了包裝簡潔的點心和小吃,都是老帝都人喜歡的。
看起來,對孟宴禮毫不見外。
“來都來了,怎麼不多住幾天,離黃櫨開學還有一周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忙得要命,出來這麼一天都已經是忙裡偷閒了。”
過了一會兒,黃茂康又開口了,語氣隱含歎息:“你也就是看著閒,閒和忙,也都是一樣的。唉。”
這句話黃櫨沒聽懂。
她抬眼去看後視鏡,想知道爸爸是用什麼表情,說了這樣的話。但爸爸已經換上了一臉笑容,好像剛才的那聲歎氣並不存在。
他說:“宴禮,酒我都帶來了,中午我們一定要好好喝幾杯。”
於是,在青漓的最後一天,爸爸徹底霸占了孟宴禮的所有時間。
他在午飯時多喝了幾杯,脖頸都紅了,拉著孟宴禮坐在客廳聊天。
黃櫨去找楊姨要了一個小罐子,打算把自己在海邊撿回來的那些小石子、小海螺和貝殼都裝進去,帶回帝都。
手機一直在震動,群消息幾乎全都是關於開學的話題,每一條都像是在催促她回去。
這讓黃櫨很是鬱悶。
拿著罐子從廚房出來時,黃櫨看見正在聊天的爸爸和孟宴禮。
不知道爸爸說了什麼,說完,自己先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
孟宴禮也在笑,他的笑是內斂的,垂下眼瞼,彎著唇搖了搖頭。
明天這個時候,她就見不到孟宴禮了。
黃櫨拿著罐子,沒有回臥室收拾行李,去了閣樓。
安靜的大片空間裡,隻有堆積的雜物,和被她一幅一幅擺放好的那些Grau的畫作。
黃櫨麵對著那些畫,盤腿坐在地板上。
她本來想安靜地體會一下即將離彆的情緒起伏,後腦勺突然被什麼東西打中,還挺疼。
打她的東西居然是一粒下酒用的五香花生,彈跳著碎成了兩半,躺在地板上。
扭頭,看見徐子漾蹲在閣樓門口,手裡拿著個彈弓。
黃櫨那點悲傷瞬間就消失了:“你來乾什麼?”
“我來看看,有沒有人因為即將離開孟哥,而偷偷躲在樓上哭鼻子。”
“我才沒有!”黃櫨的心提到嗓子眼。
徐子漾聳聳肩,仿佛剛才的話隻是隨口玩笑。
他走進閣樓,坐在離黃櫨半米遠的地方,不知道從哪翻出半包五香花生米,丟一粒在嘴裡,邊嚼邊說:“剛才你爸在底下和孟宴禮聊你呢,我偷聽來的,想不想知道他們說你什麼了?”
黃櫨懶得理他,隻盯著麵前的畫。
“欸妹妹,聽你爸說,你喜歡你們學校的一個男生啊?”
這話黃櫨一個字都不信。
爸爸對她的事情馬虎極了,她嚴重懷疑,自己從小學到大學的同學她爸爸一個都見到過。怎麼可能說她喜歡學校的男生,沒準兒他連美院有沒有男生都不知道!
反正關於她的事,爸爸什麼都不知道。
連“黃櫨”這個名字,都是因為他記錯了才起成這樣的。
據說當年媽媽給她起了個可好聽的名兒了,結果爸爸去上戶口時,愣是沒想起來,臨場發揮,給她取了這麼個名字。
媽媽不喜歡“黃櫨”這個名字,不是必要的情況,媽媽幾乎不叫她的大名。
“給點反應啊妹妹,你真有個喜歡的男生嗎?”
“沒有!”
“要走了,舍不得啊?”
“......”
“那你在這兒傻坐著乾什麼?”
徐子漾把袋子裡剩下的幾粒花生米倒進嘴裡,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這閣樓裡可不止孟哥的畫,挺多他以前收藏來的畫呢,看到就是賺到,你一個學畫畫的,居然不好奇嗎?”
徐子漾站起來,走到一堆雜物旁邊,隨手拎出來一幅什麼東西。
他還以為是哪位小有名氣的畫家之作,剛準備和黃櫨炫耀一下,結果不是畫,是一幅攝影作品。
非洲的火烈鳥群,展翅飛翔,顏色上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力。
“哦,怎麼是這個啊,這個不值錢。”
徐子漾沒什麼興致地看了一眼,放到旁邊,扇了扇鼻尖前的空氣,趕走那些被他驚擾浮起來的灰塵。
黃櫨還挺喜歡這幅攝影作品的,顏色鮮豔。
她湊過去看了看,看到攝影師的名字,頓時很羨慕地說:“這個攝影師叫葉燁啊,名字真好聽。”
“一般吧,像占人便宜,用青漓這邊的方言叫起來,就像叫‘爺爺’一樣。”
虧徐子漾還是個畫家呢,什麼有美感的事物用他那張嘴說出來,也就那樣。
黃櫨說:“總比我的名字好,黃櫨,一點也不時髦,我媽媽都不樂意叫我的名字。”
徐子漾張嘴,可能準備說什麼,但他的目光往黃櫨身後的方向看去。
與此同時,黃櫨聽見有人輕叩門板。
她回頭,孟宴禮站在門邊,蜷起的食指關節還磕在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