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隱約有些動靜,她嚇了一跳,睡意頓時消散。
家裡的門鎖超級貴,沒有鑰匙應該是打不開,但黃櫨還是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沒敢動。直到她聽到爸爸熟悉的咳嗽聲,才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爸爸,你回來啦?”
客廳裡隻開了射燈,黃茂康咳嗽著,但也仍然叼著煙,似乎正準備往廚房走。
聽見黃櫨的聲音,他才頓住腳步:“我把你吵醒了吧?”
黃櫨站在光線裡揉了揉眼睛,看清客廳掛鐘上的時間,已經快要夜裡3點鐘:“沒有,我做夢醒的,你怎麼這麼晚回來?”
“啊,本來應該是12點多到帝都的,飛機延誤,在機場等了兩個小時。”
黃茂康把抽完的煙蒂暗滅在煙灰缸裡,端著煙灰缸往廚房走,“你睡吧,我找點吃的墊墊肚子,餓了。”
“爸爸,保鮮層裡有蛋糕。”
“行,知道了。”
黃茂康拉開冰箱門,看見蛋糕,愣了愣。
不是那種小點心小蛋糕,是一個被吃掉三分之一的、很小的生日蛋糕。他想起昨天是11月12日,黃櫨的生日。
黃茂康搓搓臉,不忙工作的時候,他時常感到挫敗。
他從小就是個不怎麼會和女生打交道的人,幾乎不和女生說話,後來遇見了黃櫨的媽媽,試著對她敞開心扉。
自己什麼樣自己知道,他從來不是一個浪漫的人。
黃茂康家裡過過幾年苦日子,從小奉行節儉,襪子縫縫補補都還在穿。卻可以在生意剛有起色時,為了黃櫨的媽媽,買下這棟當時來說非常昂貴的房子。
可他的婚姻,實在是失敗透了。
黃茂康坐在深夜空無一人的廚房裡,端著蛋糕,吃了一口。
奶油冰涼,不太甜。
這個家他們住了十幾年,記憶裡,這個廚房從未熱鬨過。
黃茂康在高強度工作後,吞咽著蛋糕,疲憊地回憶起那些和張瓊的對話:
“茂康,我們離婚吧。我承認,當初嫁給你確實是利用了你。這幾年我很感激你,但我們不是一路人。”
“小瓊,黃櫨怎麼辦?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會照顧孩子。黃櫨是女孩,平時就喜歡粘著你,你要走,至少把女兒帶走,女孩子和媽媽在一起才能更好地長大吧......”
“對不起,我不能帶她走。我還有我自己的路,我還要發展。”
“小瓊,你愛過我嗎?”
“抱歉,從來沒有。”
黃櫨被鬨鐘叫醒,剛好早晨6點。
她爬起來洗漱,收拾好自己,發現靜音的手機裡有一大堆未讀消息,還以為是出什麼大事了。
點開群看,確實出大事了......
有同學在群裡說,交流賽初篩入選作品的名單公布了。
比賽是很多所國內外美術學院聯合舉辦的,時差關係,國內的美院都還沒公布,國外美院的校園官網上,已經可以看到名單了。
黃櫨牛仔褲剛登上一隻褲腿,聽群語音聽到這句話,褲子都顧不上穿了,單腿蹦著從床上撈起手機,直接進了同學截圖的入選作品名單。
早晨的冷空氣把她的皮膚激起一層雞皮疙瘩,但她隻盯著手機看。
先看到的是仲皓凱的名字,然後又向下兩行,“黃櫨”,她的名字工工整整,位列其中。
同孟宴禮的電話裡說起這件事時,黃櫨幾乎激動到尖叫。
但她顧忌著爸爸昨晚回來得晚,怕吵醒他,把自己關在臥室的獨立洗手間裡,壓低聲音依然難掩興奮:“孟宴禮,我通過初篩了!我居然能通過,天呐,一定是借到了你的好運氣!”
孟宴禮先是笑著恭喜她。
隨後,他說:“是你足夠努力,厚積薄發。和我的運氣無關。”
好像上大學之後,她很少成功過,也很少聽見有人肯定自己。
黃櫨鼻子發酸,換了個話題:“你在哪兒?”
“門外。”
“你是說......”
“對,你家門外。”
黃櫨家外麵的走廊十分寬敞,窗台上擺著物業負責打理的幾盆綠植。
她出門時,就看見孟宴禮靠在窗邊,穿著一件長款風衣,逆著晨光,對她淺笑著張開雙臂。
黃櫨跑過去,和他擁抱:“孟宴禮,我入圍了!”
這天早晨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比賽上,去吃早餐的路上、吃早餐時,黃櫨都在和孟宴禮談繪畫比賽的事情。
“不知道媽媽會不會看初篩的作品,或者是入選名單。如果她看見我的名字,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黃櫨被油條噎住,閉上嘴,頗有想要捶胸頓足的架勢。
幸虧孟宴禮及時遞給她一罐打開的溫熱椰奶,救了她的命。
接過椰奶時,她觸碰到孟宴禮的指尖,忽然想起昨晚那個奇怪的夢。
這姑娘好了傷疤忘了疼,完全沒反思,自己剛才會噎到就是因為吃東西時說話,又和孟宴禮講起那個夢。
但她沒好意思說完整,故意忽略掉接吻的部分:“我夢見我們在海邊擁抱,然後你就長毛了,滿臉都是毛,鼻子啊嘴角呀,都是毛,長毛怪一樣,搞得我的鼻子和嘴巴也癢癢的......”
這話說完,黃櫨繼續大吃大喝的,食欲特彆好。
孟宴禮看上去也沒什麼反應,指尖輕輕敲在桌麵上,似乎在思忖什麼。
在吃完早餐後,走出店麵,孟宴禮忽然拉住黃櫨的手腕,把人往懷裡一帶。
那是一家在步行街裡的店,在早高峰時格外熱鬨。
對麵街道上賣燒麥和餛飩的店裡飄散出熱氣;炒肝店門前有人揚著帝都特有的調子,問街坊“吃了嗎您”;也有性子急的趕著上班,催促一位大爺“嘿,您快著點,我這兒趕時間”。
在市井的煙火氣中,黃櫨耳邊隻有孟宴禮沉穩的心跳。
他問黃櫨:“你那個夢,好像不太對。隻是擁抱的話,你是怎麼感覺到我的臉、鼻子、嘴角,都長毛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