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最後那段時間裡,黃櫨身邊總是熱鬨的。
白天忙完學校裡的事情,晚上無論是回孟宴禮家,還是回她自己家,總能看見聚在一起的黃茂康和孟宴禮的爸媽。
通常的畫麵是這樣:
三位家長聊得熱鬨,隻有孟宴禮總是對著電腦,認真處理工作。
聽到黃櫨回來的開門聲,他會抬眸,對黃櫨一笑。
那陣子,黃櫨畫過一幅“霧燈”。
靈感就是孟宴禮對她笑時的樣子。
她把畫送給了孟宴禮,第二天發現臥室牆上多了一顆鋼釘,畫已經被他裝裱好掛在了牆上。
黃櫨很不好意思,覺得那隻是自己隨手畫的,掛起來實在是過於隆重了。
孟宴禮卻說:“出價百萬,我也不賣。”
“那,出價千萬呢?”黃櫨滿懷期待地問。
“那就賣了吧。”
“......孟宴禮?”
“開玩笑,不賣。”
不止他們兩個感情好,兩家家長相處得也頗為愉快。在黃櫨休息的某個周末,兩家人一起開車去了郊外。
他們在湖邊的樹蔭下,選了一處背靠花叢的草坪空地,支著帳篷燒烤。
帳篷是兩室一廳的豪華款,要支起來不容易。
支完帳篷還要搭燒烤架,生炭火,要忙的事情挺多。
最開始黃櫨像個辛勤的小蜜蜂,興奮地跟著跑前跑後。
結果被陽光曬得太狠,不幸中暑。
她捂著腦袋蹲在地上,蔫巴巴抬眼看著孟宴禮:“孟宴禮,你說,我怎麼有點頭暈呢?”
然後她就被孟宴禮抱進帳篷,讓她老老實實休息。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黃櫨哪有那麼嬌氣,她喝了一點冰鎮過的飲料,又生龍活虎起來。
剛從帳篷裡麵探頭出去,被孟媽媽眼尖看見了。
因為孟政一的事情,孟媽媽現在看起來不再像相冊裡那樣豐腴溫柔,眼圈又時常是紅的,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孟媽媽自己才是那個清臒纖細的女子,但她堅決地把黃櫨推回了帳篷,決不允許黃櫨的十根指頭沾上哪怕一丁點的陽春水。
“這段時間畢業這麼忙,你就在裡麵躺著休息,安心等著吃香香的肉。”
孟媽媽扭頭看了眼快要搭好的燒烤架,“黃櫨喜歡吃什麼,阿姨讓他們先烤。”
“我都行的......”
孟宴禮在旁邊開了句玩笑:“不說的話,你阿姨會生氣,生氣會哭。”
“雞翅!雞爪!烤玉米!”
好不容易出來玩,黃櫨怎麼也躺不住,索性爬起來,摸出手機。
正麵臨畢業季,事情還是挺多的,她就坐在帳篷裡,翻看手機裡的群消息。
有同學艾特了黃櫨和仲皓凱,然後發來一張學校官網的頁麵截圖。
截圖裡兩張照片,一張是黃櫨和畢業作品的合影,一張是仲皓凱和畢業作品的合影。
兩張照片拚在一起,看著稍微有那麼一丁點“金童玉女”的意味。
她把照片放大,想看看自己的表情。
剛好這個時候,孟宴禮從帳篷外麵鑽進來,他手裡端著小托盤,上麵有烤好的雞翅、雞爪和烤玉米,都是她剛才點的。
瞥見她的手機屏幕,孟宴禮略一揚眉。
黃櫨完全沒意識到任何危險,她特彆不長心,放大了看完自己的麵部表情,覺得不太滿意,想拉個墊背的,又去放大仲皓凱的麵部表情。
都看完,再一對比,黃櫨有點愁,嘀嘀咕咕地說:“怎麼仲皓凱麵對鏡頭就這麼自然呢,拍得還挺好看的。”
涉世未深的姑娘,不懂“人間險惡”。
誇完彆的男人還不夠,膽敢把手機舉給自己男朋友找認同感:“你看,仲皓凱拍得比較好看,對吧?”
“......對。”
燒烤真的是很香,黃櫨放下手機,拿起雞翅,吹一吹,咬了一口:“這也太好吃啦!”
但也還是對照片耿耿於懷,畢竟在官網首頁掛著呢,她嚼著雞翅說:“我那張照片拍得就不怎麼好看。”
孟宴禮拿過手機,認真瞧了兩眼:“好看。”
“哪好看?我明明笑得就很僵硬啊。”
“我看挺好看。”
“孟宴禮,你那一定是對女朋友的濾鏡!”
好歹也是做過藝術家的人,還掌管著一家藝術展館,怎麼這麼歪曲事實的話,他也能麵不改色地說出來的?
黃櫨舉著雞翅,笑得險些仰倒在充氣軟墊上。
她最近總是這樣笑著,快樂都寫在嘴角和眼睛裡。
這是成功的喜悅。
去年暑假在青漓,她總是在做同一個噩夢,噩夢裡有人在她耳邊不斷呢喃,“你沒有天賦”“你沒有天賦”“你沒有天賦”......
可畢業畫展開展後,黃櫨已經陸續收到了幾張名片。
這姑娘每天把名片翻出來看一遍,然後很高興地用手比個寸許的距離,和孟宴禮說:“也許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天賦的。”
孟宴禮當然喜歡看她笑眯眯的樣子。
不過,剛才黃櫨放大看彆的男生照片的事兒......
帳篷外麵有歡聲笑語的熱鬨,黃茂康在講一個生意上的笑話,逗得孟爸爸哈哈大笑,連孟媽媽也淺淺地笑了兩聲。
黃櫨很是詫異:“我都不知道我爸爸會講笑話。”
這話孟宴禮沒有回答,他看了眼外麵,忽然抬手,動作利落地把帳篷門拉鎖拉上了。
光線暗了些,燒烤的煙火氣和歡聲笑語被阻隔。
他湊過來,手托起黃櫨的下頜,先親了一下她的唇,然後深深攝啄,同她接吻。
等孟宴禮從帳篷裡出來,孟媽媽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隨後,她忽然抬起纖細的手,在他眼前晃動兩下,手上戴著鑽戒,鑽石在陽光下布靈布靈閃著。
孟宴禮明白她的意思,大大方方坐在燒烤架旁,露出笑意:“鑽戒已經按照您給的聯係方式溝通過了,進度喜人。”
“好好好,喜人就好。”孟媽媽拿了張紙巾遮住眼睛,擦拭眼淚。
那天盤腿坐在帳篷裡的黃櫨,被親得莫名其妙。
幾天後,她在看群裡陳聆他們瞎聊八卦時,才忽然反應過來些什麼。
黃櫨放下手機,跑到孟宴禮身邊,探頭問他:“孟宴禮,露營那天,你該不會因為我看仲皓凱的照片,吃醋了吧?”
孟宴禮在工作,合上電腦思忖片刻,才從腦海的旮旯記起來,好像,是有那麼回事兒來著?
黃櫨托著腮,自說自話:“你肯定是吃醋了,你那天吻我吻得好凶。”
“怎麼凶的?”
“什麼怎麼凶......唔!”
孟宴禮托起她的下頜,吻上去,半晌才退開。
他笑著問,“我那天是這樣凶的麼”,被黃櫨捂著嘴用眼神一通控訴。
6月初時,在黃茂康誠摯的邀請下,孟宴禮的父母和他一起出發,先黃櫨他們一步去了青漓。
青漓很熱鬨,楊姨和徐子漾也在,除了徐子漾最近感情受挫有點鬱悶外,其他人都挺歡樂的。
楊姨每天發他們一起吃喝玩樂的照片給黃櫨和孟宴禮,還曬了被她塞得滿滿的廚房,說回來要做好吃的給他們兩個。
頗有種萬事俱備,隻欠黃櫨畢業的感覺。
受他們影響,黃櫨有些迫不及待。
她和孟宴禮商量,等畢業當天,他們晚上就出發去青漓。
孟宴禮當然說好。
隻要黃櫨提出要求,他都會覺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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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櫨畢業那天,全校的畢業生都穿了學士服,帶著學士帽,黑壓壓的一片,坐在操場上,聽學校領導做畢業致辭。
也許是怕天氣炎熱,校方選了早晨。
晨風清爽,操場邊的樹叢裡一陣陣蟬鳴,又是一個夏天。
黃櫨抱著畢業證書,聽見校長引用了海子的詩句:
“我們最終都要遠行,最終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彆,也許路途有點艱辛,有點孤獨,但熬過了痛苦,我們才能得以成長。”
“今天,你們就要遠行——”
校長站起來,揮舞手臂:“未來路途遙遠,加油啊,孩子們!願你們乘風破浪,勇往直前!”
那些坐在電風扇下昏昏欲睡的課堂,那些上課鈴與下課鈴帶來的、樓道裡的短暫喧嚷,那些失眠夜裡在寢室夜話的日子......
它們都將遠去。
因為,畢業了。
黃櫨感性,在雷鳴般的掌聲中,鼻子一酸,險些哭出來。
可她寬大的學士學位服下,牛仔褲兜裡的手機震動,趁亂翻出來看,發現是孟宴禮發來的信息。
孟宴禮是個從來不會用表情包的人。
這是黃櫨第一次收到他發的表情包,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有點過時了,也不是很萌很可愛。
但,他發的是個抱抱的表情。
就像他心有靈犀,感知到她對學校的不舍,及時送來了安慰。
黃櫨捏著手機,會心一笑。
畢業典禮之後,又是班級自發的畢業小聚。
下午黃櫨和同學們聚集在操場上,拍了畢業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