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驍眼神霎時間黯淡了下來。
白念默默轉開腦袋,不去看他的表情。然而這一轉頭,又對上了顧清辭的目光。
後者站在他身前兩米外,琥珀色的眼睛落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
白念無奈,隻得點點頭作為回應。
顧清辭卻走了過來,停在他半米距離外,一字一句道:“白念,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他的語氣很堅決,甚至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意味。
白念愣了下,輕輕點點頭:“你說。”
顧清辭:“你喜歡嚴時律,是願意與他共度一生的喜歡,還是隻是為了躲避我的追求,隨便找個人談戀愛?”
這個問題太過直白,讓白念幾乎有些手足無措,甚至突然產生了一種惶恐。
他做好了失去顧清辭這個潛在戀人的打算,卻還沒能完全接受失去他這個朋友?
然而這一刻,白念清晰地明白,如果他在這裡拒絕了顧清辭,很可能就會徹底失去這個人了,連朋友都沒法再做。
一定要做到這種程度嗎?一定要走到彼此決裂的地步嗎?
白念下意識退縮了。
可如果他在這裡遲疑,再以朋友的身份和顧清辭相處,對顧清辭來說,未免又太過殘忍。
白念深吸一口氣,再次抬頭,已經有了決斷。
“當然不是,”白念搖頭,神情堅定起來,“我初中時就暗戀嚴時律了,我考到A大也是為了他……我和他在一起,確實是因為喜歡,沒有彆的原因。”
顧清辭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白念,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
白念愧疚不已,但又明白不管自己說什麼,都不能改善現狀。
他隻是站在原地,和顧清辭一起,沉默著。
周圍是人來人往的行人,卻無法乾擾到他們。
張黎陽沒聽到他們的對話,還完裝備後,興衝衝地找白念吃午飯,剛走到旁邊,就被嚴時律攔下了。後者衝他搖了搖頭,沒有打斷白念的沉默。
就在白念以為顧清辭不會回應時,對方卻突然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好,我知道了。”
說完後,顧清辭沒再等白念回答,便轉身離開。
他們在熙熙攘攘的大廳中分彆,擦肩而過的那一瞬,白念突然愣了一下,仿佛胸口被勒住一般,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白念呆呆地站在雪具大廳,任由巨大的愧疚將自己淹沒。
他想,他要永遠失去顧清辭這個朋友了。
……
午飯是吃的東北菜,鐵鍋燉。
地暖燒得整個房間都熱烘烘的,有餐廳的人表演二人轉,時不時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
白念坐在一旁,動作緩慢地往嘴裡塞東西,對周圍的笑聲充耳不聞。
張黎陽:“吃完飯,我們去泡溫泉怎麼樣?”
“你們先去吧,”白念沒什麼精神,“我想回去睡午覺。”
張黎陽:“那等你睡完午覺再去唄,反正今天也沒彆的安排。”
白念實在不想去,還想再解釋,嚴時律先他一步開了口:“你們先去,我等會兒來找你。”
張黎陽撓了撓頭,隱約察覺出了氣氛不太對,隻得點頭:“那好,我們先過去了。”
白念鬆了口氣,感激道:“謝謝啊。”
嚴時律“嗯”了一聲,陪他一起回了酒店。
他們回酒店時,顧清辭恰好提著行李箱辦完退房手續。白念和他在酒店門口擦肩而過,顧清辭目光平靜地劃過他的臉,沒有停留一秒。
白念心神不寧地穿過酒店大堂,來到了酒店的景觀走廊裡。走廊旁邊有一扇玻璃門,可以從這裡進入庭院。透過玻璃門,白念看到了幾個奇形怪狀的雪人,是他昨天和顧清辭一起看到的。今天氣溫高,雪人已經半融化了。
而昨晚被顧清辭弄濕的床,也被酒店換了新。白念躺在嶄新的床上,頭腦昏沉,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翻了個身,對旁邊的嚴時律說:“不好意思啊,我不想去泡溫泉了。”
嚴時律:“那就不去。”
“對不起,放了你鴿子。”白念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去玩吧。”
嚴時律沒回答,隻是打開電腦說:“我先處理一點數據。”
“哦。”白念點點頭,把被子拉到下巴,神情懨懨。
嚴時律開了電腦,卻也沒有什麼動作。他靜靜地坐在床上,過了一會兒,突然問:“你還記得魏子豪嗎?”
魏子豪?
白念想了一會兒,這才說:“就是小時候住4單元的男生?胖胖的,數學很好的那個?”
嚴時律:“對,初中畢業後他就出國了。”
白念這才意識到,怪不得他這次回來,一直沒怎麼聽到魏子豪的消息。記得之前魏子豪和嚴時律、張黎陽他們玩得很好,一起參加了不少活動。
嚴時律:“在他出國前,我曾經因為一道數學競賽題,和他吵了起來。”
白念有些意外:“你還會和人吵架啊?”
“也不算吵架,但我們爭執了很久,”嚴時律看向窗外的積雪,聲音放得很輕,“我當時太年輕,太自負,覺得自己就是最厲害的,把他的解題方法批評得一文不值。”
白念愣了愣,又問:“那你們誰對了?”
嚴時律:“確實是我對了,但我沒想到,當我拿著正確的答案去找他時,他已經出國念書了。”
“啊?”白念愣住了,“所以他離開時你們還沒和好?”
嚴時律取下眼鏡放在床邊,很輕地點了下頭:“很久以後我們都沒再聯係,也沒能好好的告彆,他是我失去的第二個好朋友。”
失去的第二個好朋友?
白念想問他第一個是誰,但又覺得氣氛不太對,一時沒有開口。
嚴時律緩緩開口:“我們長大,總會麵臨很多的失去。而且每段關係的結束,都會給人帶來巨大的痛苦。”
白念這才意識到,嚴時律是在安慰他。
“雖然當時很辛苦,可終究會過去的。”嚴時律抬眸看他,目光寧靜而悠遠,“而我們經曆的這些,也會成為我們生命的底色,讓我們變得豐富,更堅強。”
“可……可還是好難啊……”白念仰起頭,有些難過,又有些委屈,“顧清辭為什麼要喜歡我?隻做朋友不好嗎?”
嚴時律沒再說話,沉默了許久,這才緩聲道:“或許對他來說,喜歡一個人,沒有做朋友的選項。”
喜歡一個人,沒有做朋友的選項。
原來顧清辭是這樣想的嗎?
雖然有些遺憾,但他確實給不了顧清辭想要的關係,他選擇離開也很自然。
白念閉上眼,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卻還是忍不住難受起來。
學業也好,友情也好,他明明沒有想要很多,但最後卻發現,連他隻想要的那一點點,都從他手裡溜走了。
越長大白念就越發現,他能掌控的東西變多了,但與之對應的,無能為力的事情也變得越來越多。
“這不是你的錯,”嚴時律遞了張紙巾過來,聲音比平時都要輕,“你們追求的不同而已。”
“嗯,我明白的,”白念擦了擦鼻子,感激道,“謝謝你安慰我。”
見白念還在吸鼻子,嚴時律直接把紙巾盒遞了過來。
白念不好麻煩他,抱著紙巾盒,一邊擦鼻涕一邊說:“不用管我了,你去泡溫泉吧……”
嚴時律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怎麼去?”
白念一愣:“為什麼不能去?”
嚴時律坐在床頭,幽深的目光籠罩著他:“你說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