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狼後虎,時間緊迫,不容猶豫,王殷夏把背包甩到後背,抽出羽毛扣在手中,舉著打火機就衝向了走廊口的人群。
她已經闖過一次走廊,對這些紙片一樣的人形也有所了解,比起完全未知的書架黑洞,她選擇更有可能原路返回的樓梯走廊。
王殷夏的果決把秦周都嚇了一跳,他似乎是喊了什麼,但嚴重損傷的嗓子隻能喊出微弱嘶啞的聲音。
電光石火之間,王殷夏已經沒入了怪異人群之中,彆看這群東西把樓道攔得嚴嚴實實,自身卻並不堅硬,反而相當柔軟,它們在衝力之下變形,又反過來裹纏住了闖關的人類——王殷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群東西的觸感就和上頂樓前那最後一段粉紅的牆壁一樣,比玻璃柔軟溫暖,比人體堅硬冰冷。
再然後,王殷夏就墜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冰冷的寒風刮過她的耳畔,她努力地舉著手中的打火機,在這微弱的光芒中看到了不住遠去的上空。
秦周的身影不見了,他沒有跟著跌落下來。
這一刻的王殷夏就好似滑入了巨獸的口腔與食道,她抬起頭,望見了無數扭曲波動的平麵,它們正在不住地蠕動,像是波浪、蛆蟲、樹藤——反正就是那些可以抖動的、能令人聯想到生物的東西,難以想象“平麵”怎會出現這樣的模樣,但它就是發生在王殷夏的視野之中。
直到王殷夏捕捉到了幾塊平麵上閃過的斷續光澤,它來自膠帶在火光下的反射光。
*
秦周眼睜睜地看著姐姐的身影沒入黑暗,徹底消失在眼前,他想要追上去,但那樓梯口就好似隨著打火機的微光一起消失了,明明隻是一個箭步的距離,卻怎麼都無法跨越。
秦周呼吸一窒,他跑得更加快速,卻仍舊像是無頭蒼蠅,直到他的腳下一空……
這一刻,就好似有什麼東西勾住了秦周的後腦勺,硬生生地塞給了他無數幻覺的碎片,如同電影蒙太奇般幀幀跳切,凶狠地奪走了他所有的感知。
秦周的眼前閃過了數十個畫麵,他對它們沒有任何印象,卻不自覺地投入其中——
有一個提著鮮桑葚的女人被揉成肉泥,血肉腦漿骨髓與黑紫汁液混在一起,小溪般淌了一地,衝出一枚破碎的眼球。
有一個頭發半白的男人被切成碎片,他的手上還在徒勞地揮舞著鋼管,直到這東西砸到他曝露在外的腰椎。
有一群十八、十九歲的年輕人衝出體育館,卻被無形的力量割斷了大腿,他們在極度的痛苦中哭嚎抽搐,在彼此的血泊中扭動著身軀。
有一個羊角辮的小女孩被甩上半空、撕成兩半,尚且溫軟的臟器如雨水般淅瀝滴落,落在暗紅的塑膠跑道上。
最後的最後,衝天的火光將一切印得殷紅,一個單薄瘦高的身影痛苦地衝出火海,他跑得很快很快,像是一隻無足的獵隼,卻還是擺脫不了這跗骨之疽般的火焰,直到這火將他吞沒。
一個人,從活生生的血肉之軀被焚燒成焦黑的骨骼需要多久?
秦周並不知道,因為他隻是一錯眼,那具骷髏就從灰燼之中搖搖晃晃地爬起,它的身上開始長出漆黑的羽毛,這些東西重新凝成血肉,最後的最後,皮包肉裹,一個渾身灼傷的可怖青年爬出灰燼,如同返魂屍骸,對著無邊無際的荒涼大地和濃密迷霧抬起了頭——
秦周突然意識到,這個人原來是我。
我已經死了,死在這把我燒成灰燼的火焰中。
*
王殷夏終於落地,萬幸,她落在了一處相對柔軟的地方,在就地打了幾個滾後,慢慢地也緩過了氣來。
這幅身體應該因為某種原因變得更結實了,這是王殷夏的第一反應,她輕輕地按著身上的骨骼,自我感覺竟然不錯,沒有什麼痛苦麻木的地方。
千萬不要有脾臟破裂這樣的內傷啊……
王殷夏這麼祈禱著,支撐著爬起身,腳底下是許多紙張,她的手上還握著打火機和羽毛,但登山包早就被甩開,她隻能小心地打開開關,把打火機高舉在手上四處探尋——立刻就找到了,蓋因王殷夏這個J到極致的家夥出門前給她的登山包貼了反光條,一照就亮。
王殷夏慢吞吞爬過去,撿起包檢查了一番,確定大寶貝們都沒有丟,這才鬆了口氣,可在她挪開登山包的時候,卻看到了包下的書本——《成功,建設世界第一大企業》。
王殷夏愣住了,她趕緊抓起這本書,卻發現了更多的《成功,建設世界第一大企業》,她的腳底下都是這本書,一模一樣的封麵,嶄新光滑的觸感,這不就是食堂角裡的那本新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