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天野立花是在半空中醒來的。
當時的風吹得有點大, 她柔軟無力的四肢被死魂蟲纏住, 晃悠悠的往前飛。在她前麵, 黑發的巫女漆黑的發絲隨風飄動，樸素的白色發帶撲在巫女的臉上。
橘發少女掙紮的動靜被察覺到，敏銳的巫女轉過頭，一言不發的指揮死魂蟲降落。
迷糊之間，立花看見不遠處的村莊。
“能動嗎？”一落地, 黑發巫女便走過來扶住她。這態度可以說是180°轉變，看來她對人類和妖怪的態度差很多, 也難怪當初會用箭對準滿身妖氣的立花。
立花迷糊的想著，冷風讓她清醒了些，不過全身還是沒什麼力氣。少女擺擺手, 真誠的道謝：“謝謝你救了我。”她說話的聲音微弱, 中氣不足, 上氣不接下氣。
“舉手之勞罷了。”桔梗回答道。
落地之處離前方的村落不遠，在地裡勞作的村民看見巫女桔梗遠遠的回來，還扶著個臉色蒼白的少女, 立即丟下工具殷勤的過來幫忙。
一群人護著立花進入桔梗常住的屋子, 有婦女想扶著她坐下。立花擺手道歉, 喝了口水之後開始擺弄自己的聯絡器。可惜的是，無論按了多少下聯係的按鈕，它依舊沒什麼反應。
“桔梗大人, 你能讓你的……送我回京都城嗎？”立花實在沒什麼力氣自己走回去, 更何況她不懂方向, “或者讓它們替我帶封信過去。”
“它們是死魂蟲，京都城離這裡太遠，死魂蟲沒辦法飛這麼遠。”桔梗解釋道，她看了立花好幾眼，也把過脈，卻依然不知道對方虛弱的原因，“你中毒了？”
立花搖搖頭。
她和瑪修結下契約之後，獲得了耐毒的體質。就連靜謐那種一碰就會死掉的毒素也沒辦法讓她倒下，區區一點毒蟲算得上什麼呢。回想起之前和白發蘿莉的戰鬥情況，那一麵一直對著她的鏡子，似乎有什麼奇怪的用處。
立花將這件事告訴桔梗，桔梗沉思一會兒，作出猜想。
“應該是你的靈魂被取走了一部分，”她抬手，發著光的死魂蟲親昵的親吻她的手指，“死魂蟲告訴我，你的靈魂不完整。”
“……原來如此，所以我才覺得身體這麼沉重嗎？”立花喃喃著，她撐著腿試圖站起來，卻像被灌了鉛一樣沉得抬不起來。
堅強的橘發少女顫顫巍巍的邁出步伐，眼看下一秒便要倒在地上，卻還強硬的站穩，再次走出一步。
“你想去哪裡？”桔梗在她身後問道。
“當然是要去取回我的靈魂啊！”天野立花回答的這句話明顯比之前要增添幾分怒火，她大聲回答，之後氣息不足的喘氣，捂著胸口走得艱難。
“……我跟你一起去。”桔梗沒勸她，背上弓箭跟在她身後。她指使死魂蟲撐在立花背後，讓她站得更穩，“你有贏的把握嗎？”
“唔……沒有啊，”立花實話實說，轉頭一笑，“但是我還有一群可靠的夥伴啊。”
……
花開院家的輪入道速度飛快，趕路趕得可憐的妖怪都要吐出來。好在它飛得還算平穩，車廂裡沒有搖晃。到達目的地附近後，立香和瑪修一左一右跳下車廂，花開院是光和清姬緊隨其後。
藤丸立香放大地圖，屬於天野立花的那個綠點正在均勻移動著，幾秒後，速度加快，飛馳起來。
黑發少年有點崩潰，他立即招呼下車的幾位，再次踏上車廂。
“立花移動了！”
花開院是光早早就見識到這種奇妙的追蹤手段，他定睛去看，發現光點移動的方向正是另一個目標地點，人見城。
“直接去人見城吧，好在我們兵分兩隊，不管哪一個是花子大人，都不會錯過的。”
立香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燒灼在胸腔中的強烈感情退去一半。他心知著急沒用，隻好不間斷的看著聯絡器裡的方向。
“是光大人，能讓輪入道的速度再快點嗎？”
花開院是光還沒回答，外麵的妖怪輪入道把正臉移到車廂之壁上，一雙眼睛凸起來。
“大人，你這是想要我的命啊！”輪入道捶胸頓足，“我連一丁點休息時間都沒有，全速奔跑也很累的！”
清姬輕笑一聲，和輪入道的眼睛對視。車輪妖怪瑟縮著退去，一聲不吭的加快速度。
光頭陰陽師無語的說道：“……平時趕路都沒法讓它加速，真是欺軟怕硬的家夥。”
欺軟怕硬的輪入道不負眾望，在累死之前到達人見城。輪入道在城外停下，沒有驚動守門的侍衛。藤丸立香是想讓輪入道直接衝入城內的，還能節省不少時間，可惜的是，這妖怪屬於花開院家，他沒辦法任性妄為。
“賴光小姐和玉藻小姐還沒到嗎？”瑪修望著毫無動靜的人見城，不太確定的皺起眉，“是光先生，她們的路線真的提前設定好了嗎？”
“小丫頭，你這是懷疑我們輪入道一族的職業道德嗎？”喘著大氣的輪入道不滿的嚷嚷，“不過它們飛得沒我快就是了。”
立香幾人搭乘的輪入道是速度最快的那個，而且在路途中還被不斷催促奔跑，在清姬無形的威脅下燃燒生命奪命狂奔，創下輪入道速度的最高紀錄。這恐怕會成為它妖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一刻了。
果不其然，在他們計劃偷偷闖入人見城的時候，另一艘搭載著源賴光和玉藻前的輪入道落在他們身旁，比起氣喘籲籲的立香他們的輪入道，這一位明顯要悠閒好多。
“……”是偷懶了吧，一定是吧？
“哎，立香……你們不是去另外一處了嗎？”源賴光疑惑的問道，看向輪入道，“難道是你帶錯路了？”
紫發女性的眼神瞬間變得危險起來，悠閒叼著根草在浪的輪入道驚恐的擺手。
“沒帶錯路，隻不過我那邊的光點移動了。”立香解釋道，源賴光才收起刀。
兩個人類，還有逃跑用的輪入道，以及三位武力值高強的英靈，一位擁有極強防禦力的亞從者。藤丸立香沒有謹慎等待的理由，他無法繼續忍受看不到立花的日子，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攻擊的指令。
“記得彆殺掉人類。去吧！把立花奪回來！”
……
時間提前5分鐘，在兩隊還沒到達人見城的時候。
桔梗是個說做就做的女人，她聽到立花說要去人見城拿回屬於自己的靈魂，沒多想就帶著過去。死魂蟲飛行的速度比較快，沒多久便再次來到人見城。
人見城的人類不多，大部分都是懶懶散散的坐在樹蔭下偷懶，就連巡邏的護衛也一樣。他們這座城許久沒有任何人類或者妖怪來襲，令他們懶散起來。
死魂蟲對人的靈魂十分敏感，帶著立花和桔梗東拐西拐，竟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們這一次入侵的主要目標並不是奈落，死魂蟲帶著她們經過奈落的房間，桔梗看都不看那個方向一眼，令人想不到黑發巫女與裡麵的半妖結著深沉的仇怨。立花也不知道，她在人見城待著的時候，是半昏迷狀態，根本聽不清旁邊人說話的聲音。
拿走立花靈魂的神無並不好找，那個妖怪繼承的是“無”的屬性，無氣無味，就算是擅長追蹤，鼻子很靈的妖怪也無法察覺到她的存在。
立花也不意外，死魂蟲更是找不到。她懷疑那個蘿莉是被派出去做任務，或許不在這座城裡。
過了不久，城門外傳來極大的炮轟聲，一堵堅硬的外牆被人為拆卸，飄起的灰塵掩蓋住來襲者的氣味和身型。慌亂的人類護衛在小隊長的高呼聲中集合起來，空氣裡聽到一把甜膩的女性輕笑聲，接著，巨大笨重的盾狠狠的拍打在護衛的身上，令他們暫時性昏死過去。
立花和桔梗都聽到這些吵鬨的聲音，不過距離有些遠，並不清楚那邊的情況。
“要去看看嗎？”立花問道。
“想看的話就去吧，”桔梗回答，“或許還能和他們合作也說不定。”
“不，我們繼續找神無吧。”她看了門口幾眼，回答道。
人見城雖大，可基本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他們找了個遍，依舊沒發現那個白發蘿莉。立花有些失望，覺得還不如直接去找蘿莉背後的主人奈落更好。不過桔梗看起來並不想再見奈落一次，一聽到那個名字，她的眉眼便會不自覺的緊起來。
不等她們多想，那邊跟拆遷大隊一樣的來襲者動靜更大，在弄塌一座樓閣之後，一個人首蛇身的巨大怪物頂開層層瓦礫，本應美麗的臉因規格問題而變形，頭頂的角如龍角一般，撐開的大嘴能看到流淌著毒液的尖牙。
隻需一眼，立花便認出她是誰。一直害怕自己醜陋的妖型被禦主嫌棄的清姬小姐，此刻為了清掃障礙，毫不猶豫的化身為蛇，用力輕巧的將圍堵著去路的人類掃到一邊。
桔梗立即拉開弓箭，立花一看，拉住她的手，破魔之箭沒能成功射出，往下掉落，破開這座城裡微弱的瘴氣。
“為什麼不讓我殺了她？”她問道。
“額……那不是什麼壞妖怪，”立花說道，“她是我的同伴，就像桔梗你一樣。”
桔梗抿抿唇，蒼白的臉頰卻沒辦法顯露主人真實的想法，她轉過頭去看人首蛇身的怪物。那個妖怪身上有著熟悉的令人厭惡的血腥味，恐怕曾經殺過不少人。然而眼前這位擁有乾淨至澄澈靈魂的少女卻說那是她的同伴……
“……”黑發巫女把箭矢收起來，無可奈何的聽從立花的話。立花露出調皮的笑容，吐吐舌頭放開桔梗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桔梗對立花的容忍度越來越高，似乎已經成功突破底線。她抬頭去看那邊的妖怪，的確沒有傷人。
雖然風帶來砂礫與血的氣味，但是身邊的死魂蟲並沒有反應，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人類死亡。
桔梗指揮著死魂蟲，帶著立花繞過混亂的戰場。黑發巫女想找尋少女同伴的位置，卻因為灰塵的緣故遲遲找不到。底下的襲擊者藏在陰影之處，不仔細看根本發覺不了。立花不顧身上的死魂蟲，掙紮著要落地。巫女鬆開死魂蟲，注視著那名少女往下墜的身姿，眼神柔和。
橘發少女艱難的仰頭揮手，露出那張燦爛的笑臉。
“謝啦，桔梗！”她沒有再加敬稱，親昵而又友好的喊了桔梗的名字，仿佛對方是她多年好友一樣。
“哼，像個笨蛋一樣。”
橘發少女從天而降，她看不見地上有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有沒有能將她接住。平時的立花落地肯定沒問題，可是她現在失去部分靈魂，就算表現得再活潑，也改變不了這一事實。
“哇啊——”她試圖發出大喊聲，“誰來接我一下？！”
在立花絕望的以為自己即將摔斷腿，在同伴麵前丟人的時候，一道肉眼看不見的殘影掠過倒地昏迷的護衛，飛快的撲向她的位置，穩當當的把立花抱入懷中。
緊要關頭裡，最先聽到立花呼喚的不是瑪修，而是離立花更近的藤丸立香。黑發少年垂下頭，微卷發絲的陰影覆蓋在他上半張臉上，藍寶石般美麗的眼眸閃爍著愉快的亮光。
從下往上看，尤其是在立花的視角看，少年精致的眉眼驚人的帥氣，讓人有種怦然心動的錯覺。
立花眨著眼睛，抬起手捏了捏少年白皙的臉頰。
“咦，居然是真的？”
“咕嗚——好痛！”立香回神，將她放下來。橘發少女沒站穩，踉蹌的往前撲，剛好撞進少年的懷中。
藤丸立香暗爽中。
暗爽持續了沒多長時間，瑪修便從另一個地方跑過來。粉發少女緊張的看著軟弱無力的立花，擔憂的情感快從眼裡溢出來。
“前輩，你哪裡不舒服？！”她緊張兮兮的問道，“是不是奈落對你做了什麼？！”
“我沒受傷，”不顧一切從上空跳下來的後遺症終於出來了，立花頭暈目眩，胃裡翻騰倒海，想吐不吐的，她扶著瑪修的手，搖搖頭，“我有部分靈魂被一個白發黑眼的妖怪蘿莉拿走了，藏在她那麵鏡子裡。”
“前輩的靈魂？！”瑪修驚叫起來。
“原來這就是定位分為兩個的原因麼……”立香說道，他點開定位器，兩個綠點的位置相當接近，他放大地圖，發現另一個綠點正慢吞吞的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立花簡單的說了下關於白發蘿莉神無的信息，包括神無那麵奇妙的能吸人靈魂，以及反彈傷害的鏡子。
既然立花已經找到，那麼就不需要清姬繼續變成那副模樣威懾對方。這樣的打鬨似乎對敵人來說沒什麼作用，鬨了大約10分鐘左右，也沒見一個能掌事的人出來調度戰鬥力。
“夠了，清姬，回來吧！”立香大聲喊道。
收到指示的清姬縮起尾巴，變回端莊賢淑的模樣。淺綠色長發的英靈優雅的把折扇抵在唇邊，半是欣喜半是忐忑的說道：“十分抱歉，讓你們看到我那樣醜陋的一麵。”
立花豎起大拇指，笑容燦爛：“沒有的事，你很可愛哦，清姬！”
眼裡一向隻有自家禦主的女性英靈一愣，眼前少女的形象和那位僧侶的樣貌重合，又重新變回原來的模樣。清姬一陣恍惚，而後露出淡淡的，有些羞澀的笑容。
“嗬嗬，那樣的麵容，也就隻有您才會覺得可愛吧。”她低聲說道。
殊不知自己一句話就將彆人的英靈攻略下來的天野立花已經不再在意這種小細節，對橘發少女來說，這種話語隻不過是一句簡單至極的真誠讚美罷了，並不是什麼特彆的話語。
周圍的灰塵逐漸散去，露出城內被破壞的模樣來。普通人類大部分倒在地上昏迷，剩下的一部分因為害怕不敢上前，還有些渾水摸魚的在牆角的陰影處瑟瑟發抖，驚恐的望著周圍。
這些人類幾乎都失去了戰意，再打下去也隻不過是給他們增加恐懼罷了。
源賴光收起刀，玉藻前不再比起架勢。巫女狐身邊的人類比源賴光那邊的要少許多，大部分男士看到巫女狐時，總是會不自覺的夾緊雙腿，理她更遠。
立花覺得這場景充分的表現了玉藻前的玉天崩（斷子絕孫腳）有多麼厲害。
兩位從者走過來，卻在半途中雙雙退開。肉眼看不見的風刃狠厲的甩向地麵，部分毫不猶豫的碾壓過地上無辜的人類。
“膽小的人沒資格活下去，都給我去死吧！”
淩厲而又妖媚的女性妖怪乘著飛行的羽毛，居高臨下的在半空中停留，她舉起折扇，輕易的揚起一陣陣風刃，毫不猶豫的收割著人類的生命。
“住手，你在乾什麼？！”花開院是光目眥儘裂，他立即召喚出自己的式神，取出的符咒夾在兩指之間，“阻止她！”
神樂直接無視他，收割掉差不多數量的人類姓名時，展開她的下一個招式。
“死屍舞！”
被風中夾雜的妖氣操控著的屍體戰戰巍巍的站起來，部分漂浮在空中。人類的屍體並沒有多大的能力，卻能輕易的阻攔式神的行動，沒兩下，花開院是光的式神便被死屍撕裂，墜在地上變成兩張破爛的符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