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夔一邊覺得女娃娃怕冷的樣子太嬌氣,一邊又自然而然地彎腰蹲在顧鸞麵前,重新幫她戴上帽子,這次,他沒忘了將兜帽的帶子也係上。
兩人挨得這樣近,顧鸞目光躲閃,但還是看清了趙夔的模樣。
少年的二殿下,長了一雙偏狹長的鳳眼,因為他麵容陰沉,這樣的眼睛越發增添了他身上的淩厲氣息,但此時此刻,他照顧她的樣子,就像一個普通的兄長,動作生疏卻認真。
顧鸞忍不住問道:“二,二表哥,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顧鸞想探究趙夔是否藏著陰謀,如果有,他可能會在一個孩子麵前大意,露出蛛絲馬跡。
趙夔的目光,從兜帽帶子移到了女娃娃臉上,麵不改色,他反問:“阿鸞的意思是,以前我對你不好?”
顧鸞:……
什麼蛛絲馬跡都沒看出來,還被人將了一軍!
“沒,沒有。”顧鸞低下頭,糊弄了過去。
趙夔拍拍她腦頂,起身,牽著顧鸞朝禦花園的方向去了。
寒冬時節,禦花園裡大多數花木都枯了,與假山奇石一個顏色。
趙夔話少,顧鸞與他也沒話說,靜默中,顧鸞注意到,趙夔的手心很暖,比暖爐還管用。
“哎,你知道禦湖上那麼多冰雕,為何單單貴妃的涼亭塌了嗎?”
假山後麵突然傳來一道竊竊私語,趙夔習武耳聰目明,聽得清清楚楚,顧鸞隻隱約聽見了冰雕。
手上發緊,顧鸞仰頭,看見趙夔朝她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身材修長的少年,白皙手指抵著嘴唇,俊雅而沉靜。
顧鸞突然有種做夢的錯覺,兩輩子,她都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與凶獸二皇子走得這麼近。
“彆出聲。”趙夔抱起顧鸞,在她耳邊低聲囑咐道。
顧鸞配合地點點頭,眼睛望著假山之後,她也好奇對麵的人在談什麼。
趙夔的腳步又快又輕,加上有寒風的掩飾,他順利抱著顧鸞躲到了假山後,沒被人發現。
假山後麵,躲著兩個打掃落葉的小宮女,一胖一瘦,剛剛挑起話題的是胖宮女。
瘦宮女奇怪道:“難道裡麵有什麼緣故?”
胖宮女聲音更低了,低到顧鸞不得不伸著脖子聽:“可不是,宮裡都傳開了,說是貴妃活著時善妒,死了後在天有靈,看見皇上不停寵愛彆的妃子,就嫉恨皇上,所以趁皇上去涼亭的時候,貴妃故意作亂,要害死皇上呢。”
瘦宮女狠狠地吸了口氣。
被趙夔摟在懷裡的顧鸞,卻緊張地連氣都不敢喘了。
她是墜過湖的人,知道涼亭底下的冰早就不牢固了,她去涼亭會塌,隆慶帝或是任何人去了,涼亭照樣會榻,完全是意外,怎麼就扯到過世的貴妃頭上去了?關係到生死,人人忌憚,就算隆慶帝寵愛湘貴妃,若聽到這樣的閒話,隆慶帝會不會信以為真,從此怨上湘貴妃?
人言可畏,帝王家的流言蜚語,甚至能於無形中殺人。
如果隆慶帝怨恨湘貴妃,那他對二皇子趙夔的寵愛,會不會也隨之消失?
從湘貴妃想到趙夔,短短的瞬間,前世今生各種瑣事突然串成了一條線,點醒了顧鸞!
有沒有一種可能,涼亭陷落並非天意,而是有人暗中做的手腳?
雕刻了湘貴妃的涼亭,隆慶帝曾下令不許旁人靠近的涼亭,偌大的皇宮,除了隆慶帝、二皇子,誰還敢靠近?顧鸞是個異數,也就是說,如果不是顧鸞貪玩,上輩子墜湖的同樣會是隆慶帝或二皇子。隆慶帝墜湖,傳出了湘貴妃要害皇上的流言,換成二皇子,流言又會變成什麼樣?
唯一能確定的是,如果這一切真是局,那幕後之人針對的,一定是二皇子。
顧鸞想到了皇後、太子。
趙夔處處針對皇後母子倆,皇後、太子的心裡,就不恨趙夔嗎?
顧鸞打了個寒顫,這座皇宮,波雲詭譎,令人害怕。
“阿鸞知道誰是貴妃嗎?”有人在她耳邊問,那聲音很冷很冷。
顧鸞白著臉,緩緩地點頭。
“阿鸞先回去,表哥有些事要做。”趙夔將女娃娃轉個方向,微笑著叫她先走。
顧鸞不受控製地心跳加快,她不是真的孩子,她能猜到趙夔要做什麼。
湘貴妃是趙夔的母親,換成有人背後詆毀她的母親,顧鸞也會生氣,可,那兩個宮女隻是私底下傳了彆人都在傳的流言,妄議主子,她們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何況,趙夔要殺人,他的手法一定會很殘忍。
勸還是不勸?
勸了,趙夔或許會遷怒她,不勸,兩條人命,就要斷送在這裡。
顧鸞膽小,她想保全自己,她真的想走,可,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在替那兩個宮女哀求。
“怎麼不走?”
女娃娃遲遲不動,趙夔低頭問。
顧鸞整個人都在哆嗦了,對上趙夔沉沉的黑眸,顧鸞一慌,撲到他懷裡哭了:“二表哥送我回去,我一個人害怕。”
趙夔一怔。
顧鸞的聲音不低,假山後的兩個宮女聽見“二表哥”,登時愣在了那兒。二表哥,哪個二表哥?
二女如驚弓之鳥,不敢作聲不敢動。
趙夔眼底肆虐著殺意,他確實想繞過去殺了造謠的宮女,可他的脖子上,環著兩條小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