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慈披了衣裳出來,看見地上寢衣,也便明白了,歎了口氣,道:“回頭安排人去安撫她罷,記得囑咐她守住嘴。”
她自己實在害怕去麵對靜妃的淚眼,她很小就離了靜妃身邊,據說是父皇有次探望,看見靜妃做噩夢,夢見鐵慈被追殺,醒了就摟著她拚命地哭。偏又不說為什麼哭,悶葫蘆似的惹得父皇上火。
父皇便覺得,靜妃的性子,定然養不出尊貴大氣有擔當的女儲君,後來便將她帶到了身邊親自教養。
鐵慈也覺得就靜妃這鵪鶉般的性子,一滴雨露就能打折了的嫩葉,確實隻適合保護,不適合參與。
丹霜也沒在意,都覺得靜妃估計又得縮回屋子裡去,自己哭個三天三夜,如此,囑咐人守好她也就罷了。
兩人都沒想到,鵪鶉也有炸毛的時刻,母獸對於小獸的守護天性,本就難以襯度。
這邊洗澡洗出意外事件,那邊太後召集了一幫閣老尚書,果然也在談曆練之事。
太後議事都在明德堂,位於前廷和後宮之間的一個獨立殿宇。畢竟男臣們後宮議事不妥,她又不願意把議事地放在禦書房,那就成了借皇帝的地盤,因此獨立出了這一處,其實還是不合規矩,但是現在還有什麼規矩呢。
太後今天打扮比較彆致,暖春季節戴了一個厚厚的抹額,不過能混到內閣和六部的都是人精,大家看見都好像沒看見,隻有內閣次輔,太後的親哥哥蕭立衡問了一聲:“娘娘這是著了寒涼了?這天氣乍暖還寒,請保重鳳體。”
蕭太後撐著頭,勉強笑道:“著涼倒未曾,隻是日夜為兒孫操心,未免有些頭痛。”
兄妹倆對視一眼,彼此心領神會,蕭閣老便一副有感而發模樣,說起自家子弟最近如何淘氣令他煩惱,又說現如今世家子弟耽於享樂文恬武嬉,太後深有同感頻頻點頭,其餘大多數人冷眼旁觀,且看兩人如何作妖。
自然也有蕭家的附庸門生附和著湊趣,新入閣的東閣大學士,也就是最年輕的閣老李慎就表示,太後和首輔所言甚是,年輕人就該到更廣闊的天地去增廣見聞,鍛煉體魄,如此也是為朝堂儲備後續人才,造福當前與後世之事。
這都是堂皇文章,在場的人便是警惕著,也說不出什麼來,隨即太後便命內閣先將此事商量個章程來,很自然這事便等於定下了,接下來就是商量範圍以及方式,禮部尚書在此時很及時地表示,大乾皇族貴族子弟往年都有曆練之說,這一朝卻擱置許久了。
原本一直垂著眼半夢遊狀的首輔容麓川,忽然便睜開了眼,沉厚的眼皮下眸子精光灼灼,沉聲道:“楊尚書說的是,如此,便令在京皇族以及三品以上大員子弟,非嫡非長者,及冠之前須曆練不得低於一年。否則不予恩蔭或者入仕。”
他一開口,立即也有幾位大臣附和。蕭閣老心中冷笑一聲,罵一聲老狐狸。
看似讚同,實則扣死了男丁,這是不動聲色把鐵慈給排除了。
太後緩緩道:“如此甚好。隻是各家子弟都嬌貴著,就怕屆時糊弄稀鬆,不僅沒曆練著,反縱得那群子弟越發散漫便不好了。”
蕭閣老立即道:“臣僭越。臣以為,此事皇族當為表率,尤其是嫡係。如此才能避免諸臣子弟懈怠塞責啊!”
太後便泛上愁容:“你是公忠為國,哀家明白,隻是皇族直係,如今隻剩了慈兒,這叫哀家如何舍得!”
容麓川立即也道:“皇太女是國之儲君,一身當天下安危,如何能算在此例?”
蕭立衡道:“正因為皇太女是儲君,一身係大乾未來,才更應當多加曆練琢磨。如此,這批和皇太女一起曆練的皇族官家子弟,日後遲早要入仕的,有此一番經曆,才更易歸心,為我皇家所用,還請太後三思,莫要流連祖孫之情,耽誤了皇太女的未來啊……”
他一臉懇切,太後一臉唏噓,一群人自我感動,另一群人表示膜拜。
皇家人不管品性如何,演戲的本事個頂個的出眾。
容麓川不管他們怎麼演戲,頂著表示蕭立衡這是佞臣思維,儲君國之重器,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子忠君,為王事鞠躬儘瘁本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何須親身下場,市恩賣好?
便又有人跳出來反對,一時吵成了一鍋粥。
蕭立衡心中有些焦灼,心想再不定下來,給皇帝知道了趕過來,又是一番波折。
卻見太後依舊神情鎮定,隻對殿外多看了幾眼。
李貴忽然悄聲進門,他兼著司禮監掌印太監,在太後和諸位閣老麵前卻神態謙恭,彎腰進門和太後低聲說了幾句,太後眉頭微微一揚,眾人頓時都歇了爭吵看過來。
太後接了李貴奉上的茶,慢慢開合盞蓋,卻不喝,似笑非笑地道:“那就請進來吧。”
片刻後,環佩叮當,容麓川眉心便一跳,等認出那人是靜妃,心中便覺不好。
重臣議事,宮妃不得擅入,太後便對眾人解釋:“這是皇太女母妃,該當有她的顏麵。”
眾人紛紛起身避讓,靜妃低著頭,攥緊了裙邊,不敢看任何人,隻覺得心跳如鼓。
她回去哭了一陣,在身邊宮人的勸說下,鼓起勇氣來見太後,卻也沒想到這裡這麼多外男。一時隻覺得路都不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