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贅婿鐵慈(一更)(2 / 2)

辭天驕 天下歸元 15115 字 11個月前

飛羽一直把柴幫人家扛進院子,碼好,大塊的順手幫人家砍了,還準備去幫人家燒火,一邊忙碌一邊還誇人家院子打掃得乾淨,諸般器具齊整,大娘一定是個持家有方的能乾人雲雲,一番熱情如火,直到人家不好意思,終於說了聲,“累了吧,坐下來喝喝水。”

飛羽連忙道謝,那大娘燒了水遞上來,她先遞給了鐵慈,鐵慈喉嚨實在受不了,接過來喝了幾口,又給孩子喂水,孩子卻不肯喝,哭得越發斷腸。

鐵慈便用手拉飛羽的裙子,示意她想辦法找奶。那大娘看鐵慈一言不發,便道:“你這贅婿倒是難得的本分呐。”

飛羽道:“那是自然!贅婿嘛,怎麼敢不聽婦主的話?自然要三從四德,以婦為天。我要他東,他不敢往西!”

鐵慈微笑,拉扯她裙子的手捏住了她的腿肉,狠狠一轉。

飛羽抓住她的手,把作惡的手包在自己雙掌中,一邊深情地揉搓著,一邊對那大娘道:“大娘,這奶……”

“東德子家的媳婦正好前幾日生了四小子,要麼我幫你說一聲,你抱過去一起喂罷了。”

那婦人匆匆走了。人一走,飛羽就起來,四麵看看,似乎在找尋什麼,發現實在家徒四壁,便在人家牆上摘下串著的整顆蒜頭,取出來橫切切掉一小半,偷了人家油瓶滴幾滴油,又在剛才扛回來的一堆柴火中找了找,找出什麼,揉出一點汁液和碎末蓋在上麵,然後摸出一把藏在腰後的匕首,大蒜往上一放,往人家灶火上一架。

鐵慈也看不清,隻覺得這一番動作利落迅速,也不明白他的用意,烤蒜頭?能吃嗎?

對方一連串動作讓她有點槽多無口——頭牌偷大蒜,不是一串上取幾個,而是山牆上掛了長長短短七八串,他每串隻取一兩個,這樣除非那大娘每天數自己的蒜頭個數,否則絕對發現不了。

偷人家的油,偷完了倒進去點水。雖然油水是分開的,但油在上頭也不容易注意到——這是知道農戶對於油很看重,蒜頭少了發現不了,油卻是能發現的。

最後匕首烤大蒜鐵慈已經不想評價了,這要是給當初傳她武藝的大師兄看見,保證從武道精神說起,一直說到不修武德的後果,能噴他個三日三夜。

不多時,一股微辣焦香傳出,氣味極其有穿透力,鐵慈聞見味道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餓了。

她揉揉肚子,眯著眼看見飛羽好像把蒜頭取了出來,用一個小布袋裝了。鐵慈一邊眼巴巴瞧著,一邊想大蒜這麼臭的東西怎麼吃?一張嘴那是人的味道麼?如果給她她哪怕再餓也一定要委婉拒絕……

飛羽忽然從袋子裡掏了一個蒜頭,熱騰騰地遞過來,鐵慈隱約看見那東西外皮被烤得焦黃,裡頭的微黃蒜瓣油汪汪地泛光,那股辛辣的香氣越發有攻擊力……看起來似乎也不是不能吃……

若是彆的什麼,便是青蛙刺蝟,鐵慈也會吃,她並不是嬌氣的人,奈何蒜韭這種味大的東西,不合高貴的皇族身份,從來是不進宮廷,宮人也是談蒜色變的,鐵慈長這麼大,還真沒吃過,下意識便慢了慢。

隻這一慢,飛羽便察覺,嗤笑一聲,收回手,又取出自己的萬用寶刀,紮出一個蒜瓣,日光下浸透油脂的蒜頭如黃玉,瑩潤透香,鐵慈下意識咽了口口水,然後就看見飛羽將蒜瓣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鐵慈:“……”

飛羽嚼了嚼,眼眸微彎,神情滿意。

鐵慈又咽口口水。

飛羽飛快地吃完一個蒜瓣,順手又在人家窗下摘了一塊陳皮,嚼了嚼走過來,看鐵慈神情,忽然彎了腰,對她哈了一口氣,笑道:“臭不臭?”

熱氣呼在臉頰,鐵慈下意識轉頭,隨即聞見一股淡淡橘子清香,居然真的不臭。

兩人離得極近,鐵慈甚至能感覺到對方長長的睫毛掃在了自己臉頰上。

一股清淡卻又令人感覺濃鬱,仿佛鬆下盛開牡丹的奇異香氣傳來。

鐵慈有一瞬間的怔忡,想伸手去捏那長睫毛。

然而肚子更狠地叫起來。

飛羽卻已經收緊了小口袋,而那大娘也慢吞吞趕回了。說已經和人家說好了,讓他們快些過去,彆耽誤她打牌。鐵慈隻好勒勒褲腰帶,跟著人家去那東德子家。

那大娘果然沒發現自己家瞬間失竊,被飛羽一番吹捧得心花怒放,臨走還給他們包了幾個饅頭,鐵慈看著飛羽滿嘴彩虹屁毫不心虛地收下,對她的厚臉皮歎為觀止。

到了東德子家,這家人正在吃飯,這家就夫妻兩人,四個孩子,最小的正在喂奶。桌上不過煎餅饅頭稀粥拌蒜頭玉米烙鹹菜等物。夫妻兩人,男子矮壯,女子高瘦,看見飛羽來,也是神情淡淡,飛羽卻很自來熟,坐下來之後先是將那小袋子裡的烤蒜頭送上,說給大兄弟添兩個菜,鐵慈正想哪來的兩個,飛羽又轉身出去,過了會兒捧了幾個鳥蛋回來,就借著人家鍋灶,切了大娘給的饅頭片,將鳥蛋打開攪拌了,裹在饅頭片上,鍋底少少抹了油,一一煎了,香氣四溢地端上桌,連同那烤蒜瓣,被人家三個孩子搶了個碗底朝天。

鐵慈坐在一邊,看著頭牌空手套白狼,再次歎為觀止。

飛羽這般的殷勤能乾,人家也便態度好轉許多,讓鐵慈上桌吃飯,他家媳婦也把孩子帶進裡屋喂奶。飛羽趁人家吃得高興,又提出能否借住幾日,給自家贅婿養養身子,當然她必定會以勞力或者銀錢回報。

對方上下打量了飛羽,大抵是見這三人組合還有嬰兒,不可能是什麼官府人士,而且飛羽表現出的廚藝也讓人放心,便應了。

給他們整理出一間偏屋來,沒有床,飛羽自行去後頭樹林砍了些樹枝來,密密鋪了一個地鋪,那家的媳婦給抱了床粗布被褥,看見那地鋪鋪得整齊,還和鐵慈感歎:“你倒是沒嫁錯,你這妻主是個能乾有擔當的。”

鐵慈尬笑。

孩子抱了回來,吃飽了奶好了許多,飛羽端了個小盆進來,裡頭已經燒好了溫水,說這家媳婦講了,孩子發燒,不能用藥,讓給洗個溫水澡降溫。

鐵慈便把孩子遞給她,她眼睛現在不行,沒法解孩子的繈褓,飛羽接過,卻半天解不開,鐵慈隻得再抱回來,俯下身摸索著給孩子解了。

東德子媳婦正好送水進來,看見這一幕,笑道:“這贅婿也沒娶錯,是個賢惠的呐。”

鐵慈再次尬笑。

回頭給孩子洗澡的時候又出了幺蛾子,飛羽抱著孩子蹲在盆子邊,她卻不會抱孩子,拎著孩子腋下往澡盆裡一送,孩子的頭軟軟向後垂下撞著盆邊,頓時又要哭,鐵慈急忙接過,一手托著孩子屁股一手托著孩子後腦,小心地送進盆裡,溫水漫過小小的身體,孩子頓時不哭了。

鐵慈便讓孩子躺在盆裡,自己的胳膊墊在孩子頭下以免腦袋入水,另一隻手拿著布巾給孩子洗身體,飛羽看著,嘖嘖稱奇,道:“你一個男人,竟然會抱孩子!”

鐵慈不理她,直到給孩子洗完擦乾重新裹好,才給飛羽打手勢,“你一個女人,連孩子都不會抱!”

飛羽雙手抱頭靠在枕上,失笑道:“你這是哪門子的鬼畫符的手勢?”隨即又道,“哦,罵我一個女人,連孩子都不會抱?”

鐵慈笑眯眯點頭,飛羽坐起身,給她拋了個媚眼,忽然蹲下身,去脫鐵慈的鞋子。

鐵慈猛地縮腳,飛羽笑道:“說你一聲贅婿,你還真娘們唧唧起來。這村裡離那泉水不遠,水不稀罕,但是柴火卻是不容易的。要上山打,要背下山,家家數著呢。難得這水還熱著,你不趁熱洗個腳,難道還好意思再叫人費柴火給你燒一盆水?”

鐵慈怔了怔,她畢竟身份尊貴,這鄉野裡的生計難處,難免有些沒想到。她有些潔癖,並不願意洗彆人的剩水,便示意自己不洗。

“不洗,你就臟著?”飛羽過來聞她,“你都臭了!”

鐵慈變色,聞聞袖口,隻好放棄講究,打手勢示意飛羽回避,自己洗。

飛羽卻不回避,笑道:“我是你的妻主,你還不好意思了?”

鐵慈卻不敢在飛羽麵前露腳,雖然男人也有腳小的,但是總歸是個疑點。

她嗬嗬一聲,示意飛羽先洗,彎腰去撩她裙子,這回換飛羽縮了腳,說聲:“我才不洗彆人剩下的水!”轉身出了門。

鐵慈怒目。

雙標狗!

鐵慈簡單用水洗洗擦擦,故意留了臉上的灰沒擦,隻覺得十分疲累,便倒在嬰兒身邊睡著了,這一覺居然睡得十分安心,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見斑駁灰黑的四壁,聽見不隔音的泥牆那邊隱隱傳來的人聲和一點微黃的燭火,沒來由竟覺得心內安寧。

往日在瑞祥殿,觸目錦幔繡帳,金鼎玉壁,滿目輝煌。可心底卻是虛的,浮的,無根的雲般漂著。是那暗夜裡的擂鼓,催著時刻匆匆前行,角落中的鳴蛩,鼓足力氣發聲的同時擔憂著下一刻寒風到來時命運的終結。

無定處,不安寧。

此刻深山小村,陋室灶火,灶間的香氣熱辣喧騰,那是人間氣象。

這香氣……

鐵慈再也睡不住了,爬起身走到外間,果然看見飛羽在親自做飯,灶上蒸饅頭的蒸籠裡散發著不同往日的香氣,東德子家的三個孩子扒著灶台邊拚命流口水。

吃飯的時候,除了東德子家尋常的飯食,還有一大盤長圓形的饅頭,香氣殊異,鐵慈取了一個,一口下去,先是麵的筋道麥香,再是肉的細嫩鮮美,再一細看,裡頭竟然裹了肉,東德子媳婦道:“你這妻主可真是能乾,半下午用個笸籮半張網,便在院子門口網了許多黃雀,做了這黃雀饅頭,香得緊!”

大乾人喜食鳥肉,市麵上也有釀黃雀蜜製黃雀等菜色下酒,黃雀饅頭還是第一次吃,飛羽做得極其令人驚喜,雀肉剔了骨,用了不知道什麼香料,半點腥氣也無,而肉質極嫩入口即化,和這柔韌筋道的饅頭分出極其有層次的口感。

吃慣了禦廚的鐵慈也不得不說,這一手廚藝也沒差了多少。

桌上還有一堆筍子,外皮沒剝,沾著些熱糠,剝開來裡頭竟然是空心的,塞了野味的肉和山菇山筍,肉的濃香伴筍菇的清香,入口便是山林清氣。

鐵慈更喜歡這個,拿第二個的時候,飛羽筷子敲在她手背上,“少吃些,變胖了我可不要你!”

鐵慈一怔,然而一看桌上幾個人虎視眈眈的神情,也便明白了。難得的美食當前,寄人籬下的人要客氣一點。

隻要對方有理,她倒也不會生氣,笑了笑,也沒夾菜,畢竟看不清,就低頭吃粗麵饅頭。結果忽然一根筍骨碌碌滾了過來,正落在她手邊,鐵慈轉頭,隱約看見飛羽的筷子飛快收回,隨即聽見飛羽道:“哎呀掉下來一個,那你就吃唄。”

鐵慈慢條斯理剝著筍殼,撇撇嘴。

真當我瞎呢!

晚上三個人自然擠一床,地鋪很小,兩雙大長腿委委屈屈擱著,孩子吃飽了奶,睡得小臉噴紅,散發著清甜的奶香,鐵慈記得自己男人的身份,拒絕再抱孩子入睡,推給飛羽,飛羽也無所謂,拿過來往自己肚子上一放,非常的直男姿勢,鐵慈一開始沒看清,後來摸著了,怕這人睡著了翻個身,娃就掉地上了,隻好擱在兩人中間。

飛羽便翻個身,捏著嬰兒的鼻尖,笑眯眯問她:“啊,我們像不像一家三口啊?”

鐵慈伸個懶腰,手背啪地一下打在飛羽臉上,“像,祖孫三代,我爺,你奶媽,他孫。”

深山裡的夜像飛馬一般跑得飛快,剛才還在山那頭,轉眼就抵達腳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聲襯得小村越發寂靜,鐵慈原本警惕著不想睡,不知怎的覺得眼皮越來越重,一片黑甜裡自己好像在行夜路,忽然一股大水衝了過來……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胳膊不知什麼時候濕了,剛想說上頭漏雨,隨即身邊孩子哼哼唧唧哭起來,原來是尿了。

尿就尿了,飛羽還睡得四仰八叉,像個懶婆娘一般拎起孩子往她懷裡一塞,道:“換尿布去!”

鐵慈瞬間有種社畜丈夫半夜苦逼帶娃的錯覺。

但是尿布不能不換,因為旁邊那懶婆娘不會,鐵慈安慰自己就當提前實習了,拿起東德子媳婦備好的尿布,摸索著換了,將臟尿布一扔,準準地扔在飛羽臉上。

飛羽一把拉下尿布,黑暗中目光灼灼,鐵慈感覺到這人並無睡意,做好了鬥嘴的準備,飛羽卻翻個身睡了。

鐵慈醒了一時睡不著,坐在床上聽那四周動靜,忽然眉頭一皺。

雨勢越來越大,屋簷下落水嘩嘩,但以鐵慈的耳力,還是隱約聽見了風雨中一些細微的異響。

她去推飛羽,打手勢示意門外,飛羽意會,起身走到門邊,開了條縫看了半晌,忽然匆匆轉回,低聲道:“有一群人進了村!”

鐵慈在他查看的時候已經將衣服穿好,她雖然暫時視力不好,但是脫下衣服的時候就齊整地攤在自己身上,需要的時候拿起來穿就是。

這時候進村的,來者不善,鐵慈將孩子抱緊懷中,便向東德子夫婦居住的屋子走,打算提醒他們一聲,卻被飛羽拽住。

“我們先走!”

鐵慈猶疑地指指對麵屋子,飛羽道:“人家知道,我看見他們已經躲起來了。你彆管,跟我走。我今兒去弄鳥蛋,發現了一處絕佳躲藏地。”

鐵慈也便放了心,飛羽從牆上扯下油布,頂在頭上,兩人貓著腰翻出後窗,東德子家後窗後麵就是山,大雨之下山路濕滑,兩人深一腳淺一腳走了一路,飛羽忽然掀開藤蔓,道:“到了。”

鐵慈這才發現前方一口泉水,泉水上方還有個小洞,她站定,回身望向山下,卻見小村裡星星點點燃起了燈火,顯然闖入者已經被發現了。

暴雨之中,有人背上冷光一閃,顯然帶著刀。此時出現在這裡的帶刀人,八成就是慕容端的人。

東德子家也亮起了燈火,鐵慈霍然轉身看著飛羽——東德子夫婦並沒有躲起來!

飛羽在謊報信息!

那她豈不是要害了東德子一家,害了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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