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德子媳婦切了盤蘿卜絲做小菜,鐵慈聽著那落刀如雨,看那蘿卜絲細如發絲,想起昨夜暴雨下這女子雙刀一閃,兩顆頭顱落地。
鐵慈盯著那蘿卜絲。
切蘿卜絲的刀?昨晚砍頭的刀?
東德子媳婦看出她的疑慮,細聲細氣地道:“放心,洗乾淨了咧。”
……果然。
鐵慈默默放下筷子。
您這麼說我更沒法吃了。
東德子嗤地一聲,頭也不抬,“山外的懦漢子。”然後挨了媳婦桌下一腳。
東德子媳婦對鐵慈笑了笑,道:“你們山外人,沒見過世麵,跑了是對的。不然咱們揍得興起,忘了你們,害你們受驚受傷反不好了。”
沒見過世麵的鐵慈又默默,半晌道:“你們這經常……招賊?”
聽這對夫妻的口氣,似乎並不認為這些黑衣人和他們有關。
“早些年很多,三五天就來一次。這幾年就很少了,今年還是第一次。”東德子呼嚕呼嚕喝下一碗粥,“來得好,正好手癢。”
“這……都是一批人?”
“誰知道。咱不管那麼多。”東德子手一揮,“咱村裡的規矩,老實本分,咱敬著。不安分,殺了不管埋。”
鐵慈看一眼飛羽。
偷了那大娘的蒜頭和油,怎麼都算不上老實本分吧?
親,這邊建議您從現在開始就看好墓地呢。
隻是這麼問幾句,也便明白了,這事兒對這村子裡的人本不算什麼,所以他們臨陣脫逃村裡人也不會介意。饒是如此鐵慈還是決定,走的時候留點銀子下來。
既然此處安全,她便安心住下養傷,飛羽的廚藝受到眾人追捧,最近每家輪流幫忙做飯,每回還能給她帶點野味來。
這人心思靈巧,性情不羈,於廚藝一道也是天馬行空,不受拘束,自創菜往往令人驚豔。
山中無人食用的氣味濃烈的木頭,他拿來熏鹿肉,熏乾削成卷,香氣獨特,一層鹿肉卷一層蛋皮一層雞湯裡浸泡過的柔韌麵皮,紅黃白三色鮮豔好看,蘸自製的辣醬,吃得皇宮溫火膳養大的鐵慈每每想納妾。
鐵慈有時也在村裡走走。隔壁家住著一老頭,養了一院子的羊,早上一隻隻地揣過去,隔著院牆大罵誰偷了他的羊奶,引得脾氣火爆的東德子衝出來對罵。最後各自被鄰居和婆娘拽開。
偷蒜大娘獨居,其人好賭,且賭品甚爛,逢賭必輸,逢輸必賴,久而久之,無人願和她打牌,她有時和自家豬圈裡的豬打。
鐵慈和飛羽來了,她如獲至寶,天天隔著籬笆喊人打一種叫燕子牌的兩人對戰牌,鐵慈以眼傷婉拒。飛羽卻歡歡喜喜地去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對方次次輸,但是輸了不生氣,歡天喜地送出來,下次再喊。
鐵慈問他,飛羽道:“她喜歡的是賭,不喜歡的是賭輸後付出來的大錢。我便和她認真賭,不來錢。賭贏了她揍我一拳,賭輸了我揍她一拳,可以還手。她總是輸也沒關係,因為她拳頭總是比我快,最後挨揍的還是我,她當然歡喜得很。”
鐵慈聽著不對,這貨這麼舍己為人,送自己去當沙包?
“然後呢?”
“然後這幾日我們賭了十七八回。”飛羽乾巴巴地住口。
鐵慈還在盯著他,這時一隻早蚊子嗡嗡嗡地飛了過來,飛羽一拳飛出,將那蚊子揍扁在桌子上。
拳風烈烈,轟起鐵慈頰側發絲,蚊子碎成粉末,桌子卻紋絲不動。
就像那夜大娘一頓老拳將夜行客瞬間從屋裡轟到屋外,氣勢驚人,屋子裡卻哪都沒碰壞。
……然後就偷學到了人家的拳法。
鐵慈拱拱手,衷心表示佩服。
飛羽掠鬢溫婉一笑。
……
但十分受歡迎的飛羽有時候也會狼狽逃竄,在村中奔走如喪家野犬。那是遇見了打拳大娘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的大姑娘。那黑皮膚的大姑娘對飛羽十分感興趣,總愛黏著她,每次她化為一道青煙繞村滾滾而過,前端一定綴著一個飛羽。
鐵慈最近常在村裡晃蕩,雖說故意沒有整理頭發,臉上總有些黑灰,但眉目光華難掩,漸漸也有了追求者,以至於她和飛羽兩人在茅草地鋪上背對背睡到半夜,總會被梁上動靜雙雙驚醒,睜開眼,不是看見倒掛下一個嘴裡叼著花的小子,就是看見梁上坐著個癡癡看著底下的姑娘。
有時候睜開眼,會同時看見小子和姑娘。
至於什麼每天放羊卻總舉著羊狂奔練腿的牧羊兒,做得一手好針線總用繡花針打鳥還要喊鐵慈去她家吃炸鳥兒的胖寡婦,柱著拐杖天天釣魚老得快要掉渣卻還想娶飛羽做續弦的八十八歲老頭兒……遛彎時鐵慈總在想,這一隻隻的奇葩們,誰是皇族之後呢?誰又是自己的伯祖叔祖叔叔伯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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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老樣兒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