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掰頭我自己(一更)(1 / 1)

辭天驕 天下歸元 7409 字 11個月前

剛舒服一點的心刹那間又堵上了。   半晌她道:“閣下如此輕賤性命,不怕彆人齒冷?”   容蔚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冷笑一聲不答。   輕賤世人,自然是因為世人先輕賤了他。誰還不是一條命,他在生死關頭無數次苦苦掙紮的時候,也沒見世人予一分憐憫。   但他也不需要那些廉價的東西。   隻是這些話又何必巴巴捧出心來,曬在天光下,任人點評呢?捧出來又是想要個什麼呢?要到的那些憐憫唏噓理解同情,又有何意義呢?   若真有心,自會知他懂他;無心,訴苦賣慘也無用。   比如現在麵前這個,瞧著明明是個堅剛柔韌的,竟也做了那惺惺之態,婦人之仁。   就,怪掃興的。   他的情緒沉落下來,合上眼不語。   素日裡春風滿眼的人,一旦沉寂下來,隱隱然滿身肅殺陰鷙之氣,瞧著就有點瘋。   像是那火山瞧著平靜,底下岩漿翻滾一日不休。   鐵慈心知他是誤會了,但也無法解釋,心中歎息一聲,想,也好。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氣氛頗有些沉悶地回了書院。   鐵慈進了書院,打算將那小貓交給丹霜照顧,隻是丹霜並不是個能細致照顧生靈的人,正猶豫間,容蔚已經接了包裹過來,和書院的小廝吩咐了幾句,又去了廚房,尋了些劈柴來。過了一會,小廝送了羊奶來,還有一些工具。容蔚便在院子裡叮叮當當,開始做箱子。鐵慈命丹霜尋了細管子來,給小貓喂羊奶。一邊喂一邊偷偷瞧容蔚,看他手指靈活,動作輕巧,沒多久便做了個又美觀又結實的箱子。   她看著容蔚半跪在地上,叼著釘子乾活,一時有些恍惚。仿佛見著農家小院,日常生活,你養羊來我做木工活。   如這世間萬千平凡夫妻一般。   然而她瞬間便悵然一笑。   那是平凡人的幸福,她沒那命享。   倒是容蔚,就該娶個合心賢惠的妻,與她柴米油鹽,人間煙火。   但想到那一幕,難免心裡又有點發堵。   容蔚箱子做好,錘子一扔,又去屋子裡睡覺。鐵慈慢吞吞地將小貓放進箱子裡,就放在廳堂中,為免有人偷貓玩貓,她掛了個牌子,“葉十八之愛寵”。   想來現今葉十八的惡,可令書生夜哭,自然也能令他們縮回爪子。   折騰了大半夜,躺下就睡,就是夢裡總有人惡狠狠地看著她,一忽兒又出現飛羽的臉,珠淚盈盈地哭訴她負心,她在山道上奔跑,嗷嗷嗷哭喊著我是個雙刀。   然後她那個女兒控的爹就跳出來,豪氣萬丈地說崽啊雙刀咱不怕,最大我皇家。男的也好,女的也罷,統統抬進瑞祥殿,一個羽妃,一個蔚妃。   鐵慈被這豪氣衝天的安排給嚇醒了,睜開眼天光未亮,一室安睡。   她悄悄地翻身,看著容蔚的側臉。   他安然睡著,沉在暗影中的輪廓如遠山。   鐵慈把手枕在頭下,一眨不眨地看著,直到容蔚忽然動了動。   她嚇得趕緊閉眼。   容蔚卻是翻了個身,麵向她這邊。   鐵慈過一會,悄悄睜開一隻眼,看了看容蔚,他這樣麵對她睡,她反而有些心慌,目光落在他唇上,盯著那圓潤唇珠看了會,這心就更慌了。   還是老實睡覺吧。   她閉上眼。   容蔚卻在此刻睜開眼,目光清亮,哪有半分睡意。   盯著鐵慈睡顏,他唇角一彎,無聲嗤笑。   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崽子。   對麵,鐵慈的呼吸漸漸輕細悠長,那是真睡著了。   她睡相不是太好,一個翻身,被單就掉在了地上。   容蔚下床,正要撿被單,一隻手忽然從床上伸下來,抓住了被單的另一隻角。   容蔚抬頭,看見床榻上昂起頭的容溥。   兩人四目相對,各自抓著被單一角。   片刻後,容蔚對容溥一笑,一手用力,一手張開懷抱。   容溥一看那架勢,就知道這貨要用全力,非得把他拉下床拉到他自己懷中不可。   到時候被單撕裂,聲音勢必驚醒鐵慈,鐵慈一睜眼,就會看見自己對這家夥投懷送抱。   皇太女那被各種傳奇香豔話本浸淫了十幾年的腦子,能給他瞬間編出七八種情節曲折可歌可泣的本子。   容溥隻能放手。   容蔚將被單給鐵慈蓋上,鐵慈眼睫翕動,似乎要醒,他的手指輕輕在她額上拂過,她便安睡了。   這一覺難得睡得香甜,鐵慈早上醒來的時候,大家多半都已經起來了。隻有沒課又養傷的容蔚還躺在床上看書吃零食,撒了一床的瓜皮果殼。   鐵慈想難怪最後的夢裡總夢見老鼠。   她起身,容蔚眼皮都沒抬,顯然氣還沒消。   皇太女性子雖然不錯,但那都是表象,從來沒有拿熱臉貼人冷屁股的習慣,更不要說這人就不能貼。   她也就自顧自去洗漱,順便看了下外間箱子裡的小貓。   老遠就發現牌子變成了三塊比較小的,走近一看,上麵寫著:葉十八他妹,葉十八他姐,葉十八他弟。   鐵慈:“……”   哪個缺德玩意半夜不睡給貓冠名?   李植走過來,看見那牌子噗嗤一聲,急忙捂住嘴,笑道:“這名字怪討喜的,就是長了些。”   鐵慈道:“所以彆亂叫,人家明明叫容容,易易,容易。”   李植眼看著又要噗了,他身後胖虎還傻乎乎問:“姓容?十八,容先生會不高興的吧……”   “啥不高興,那是他親兒子。”鐵慈道,“吃飽喝足傻睡捉虱子,活得容易。”   舍間簾子半卷著,容蔚正把手伸進一個零食筒裡。   聞言手頓了頓。   李植不敢介入兩位大佬對衝之中,拉著胖虎走了,鐵慈耷拉著眼皮,給小貓又喂了羊奶,又關照丹霜,去靈泉村,探聽一下慕容端的下落,便去上課了。   今日一整天,課間都在討論皇太女要來視察的事兒。顯然年輕人們對傳說中的皇太女很是好奇,但尊敬卻欠奉。   究其原因也不奇怪,蕭家在躍鯉書院雖然沒有子弟上學,卻以扶助名義,安排了很多親近官員士紳子弟入學,書院內的教諭助教管事,也有許多是蕭家派係出身,這些人不能公然非議鐵氏皇族,卻可以將久久不能繼承皇族之能,又是女子之身的皇太女暗中輕賤。   現在又有傳言,太後有意將鐵慈許給蕭家子弟,那這位皇太女能活多久還是個問題。更無需顧忌。   午餐的時候,便有人來邀約鐵慈,“葉兄,我們今日約在餐堂,諸舍齊聚,討論皇太女視察時的接待事宜,你參加嗎?”   鐵慈:“嗯?”   有人路過,笑一聲,道:“何必說得這麼隱諱,還怕皇太女聽見不成?葉兄,我們是要討論該如何給皇太女下馬威,讓她見識到書院風骨,文人尊貴,不可妄想染指。”   鐵慈:“???”   “你來不來?以你的本事,定能讓那皇太女羞愧無地,掩麵奔逃,從此再不敢狐假虎威。”   鐵慈:“……好呀好呀。”   我掰頭我自己鴨。   她跟到了餐堂,餐堂裡一窩一窩說得正興奮。有人道:“那日必然會讓我們展示文采,屆時還請容兄出手。好教那皇太女明白,什麼叫滿腹經綸,博古通今。”   容溥微笑頷首。   有人道:“大家這幾日回去好好寫幾篇。若是要我們送上文章點評,不妨多下下功夫,點點那位。”   眾人便哧哧笑。   有人道:“說好了,師長們要去迎便迎,咱們就告病,一個也不許去迎。”   “對,給個下馬威!”   “騎射之技大抵也要瞧一瞧的,聽說皇太女箭術尚可,狼主,這便需要您出馬,壓下她的氣焰啦!”   有人有點不安,因為丹野一向對於皇太女的態度有些古怪,有時候會和大家一起罵她,有時候卻又不允許大家說她,昨晚還打了一場架呢。   丹野坐在桌子上,一腳抵著凳子晃啊晃,瞟了鐵慈一眼,哈哈一笑:“成!定要她拜倒在我的鐵蹄之下!”   眾人振奮。   鐵慈笑眯眯聽著。   還挺有計劃的。   “大抵皇太女還會詢問實務,這便是十八兄大展長才的時候啦!”   眾人的目光唰唰投向鐵慈。   鐵慈沒想到還會有自己的戲份,怔了怔展顏笑道:“那是自然。”   “假如皇太女尋找特科人才,比如算術什麼的……”   “那恐怕也得偏勞十八兄。”   “小事小事。”   眾人皆大歡喜。笑聲中丹野的笑聲特彆清晰。   容溥在輕輕搖頭,但完全沒有勸解的意思。   鐵慈心裡卻知道這視察是沒有的,那麼事情就有意思了。   什麼東西,傳著傳著就會變成真的。   如果大家都認為這是真的,做好了各種準備等皇太女來,無論是哪方麵的準備,落空之後必然是要有怨氣的。   到時候那怨氣就是她背。   書生們可不管那是不是謠言,京中傳來的消息怎麼會有假,誰又敢捏造這麼大的事?就算鐵慈解釋說是謠言也沒用,大家隻會以為她心血來潮又出爾反爾,然後推鍋給下屬。上位者很多都是這般行事不是嗎。   如此,儲君浮浪無行的評價跑不了,得罪天下士子,在這些未來朝廷官員心中留下惡感才是要緊的事。   看似無聊小事,實則為禍深遠。   至於這事誰乾的,腳指頭想也知道。   除了蕭家,誰又敢散布這樣的謠言,誰又能令朝中官員書院師長都信了這視察說法呢。   不過,蕭家這麼做,還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逼出她來。   她隱姓埋名在滋陽縣曆練,搞出了偌大的事,後來又跑了,但蕭家應該還是能猜出她很有可能還在海右。   傳開這個消息,她不在海右,趕不來,名聲受損。   她在海右,定然要趕過來為自己正名,也便會暴露所在。   隻是蕭家可能也沒想到,誤打誤撞,她就在書院。   視察日期就在三日後,她在書院呆不久了,得抓緊一些。   無意中一抬頭,正看見教齋一間掛著鎖的屋子,那是山長給她用來招募實習人員的辦公署,前幾天書院發了布告,零零碎碎也有一些人來報名,但多半集中在學業不佳的後幾舍學生中。   而鐵慈更想要一些出身好的學生。   不是勢利,而是這些學生將來進入朝堂的機會更大,熟練實務將來更有益於民生。   她站住,想了想,吹了聲口哨。   過了一會,丹霜應聲而來。   “讓沈謐和他的同伴們,這幾天順勢散布一條消息,就說皇太女來視察時,將會直接指一批人充入幕僚文書隊伍。記住,說清楚是曆練試用,不予官職的那種。”   丹霜一言不發,領命而去。   鐵慈又命小廝去打掃那間好幾天沒人去的屋子。   小廝拄著掃帚問:“莫如等人來再打掃吧,這好幾天沒人來了。”   “沒事,你且掃著,很快就有人來了。”   鐵慈打量一眼目前還薄薄的報名冊子,笑了一聲走開。   中午時間短,但她溜溜達達還是回去了一趟,對自己說是去看貓。   剛進院門,正看見一個人掀簾子進舍間,仿佛是容蔚,她進了廳堂,伸長脖子,看見容蔚還在床上哢嚓哢嚓,姿勢仿佛都沒變過。   再回頭看容容易易和容易,眼睛已經睜開了,小肚子圓滾滾的,嘴角還有奶汁,顯然剛喂過。   誰喂的,不言而喻。   鐵慈悄咪咪戳容易的肚皮,那是唯一一隻小公貓,最後生的。   她忽然發現容容和易易脖子上栓了條柔軟的莖,上麵還帶著一片綠葉,綠葉遮住了小肚子,綠葉上還用螞蟻大的字寫著:非禮勿視。   鐵慈嗬嗬一聲,撥弄了一陣,走了。   過了一會,容蔚趿拉著鞋下床,仿佛隨意地走到箱子邊,低頭一看。   容易的身上攔腰圍了一圈葉子,仿佛裙子一般撒開著,“裙子”上寫著:“草裙舞男”。   容蔚笑一聲,手指撥了撥那幼貓,撥得它歪歪倒倒又不斷爬起來,他蹲在那裡,眼神放空,半晌,輕輕道:“你啊……”   ……</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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