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至蕭家主宅赴宴。
蕭家年輕一輩的子弟,幾乎都到齊了,男男女女,足有二三十人,可見蕭家人丁興旺。
千秋亭說是一座亭,其實指的是老宅西側的一個景致極好的跨院,修築得園林風格,一步一景,群花碧葉,畫棟雕梁,處處都見匠心。而千秋亭也是足足三間屋子的臨水軒台,四麵隔扇,清風送爽,可見園景,可見碧湖。
顧小小已經悄悄搬離一抔明月樓,去河泊所當一個臨時書吏了,二師兄也走了,丹霜赤雪不在,赴宴頓時就變成了鐵慈和飛羽兩人。
兩人結伴翩翩而至時,千秋亭內翹首等待的蕭家子弟們齊齊伸長脖子如鵝。
公子們魚貫而出迎接,小姐們在窗扇碧影下低笑。人人眼裡閃著晶亮的光,不過是又一波的美貌衝擊。
蕭競和蕭問柳行主人之職,引兩人一路看過園子,又一一介紹各位兄弟姐妹,蕭競和蕭問柳都有私心,對於蕭家其他人,都介紹得很是簡單,鐵慈一一頷首點頭,飛羽舉著把團扇一路淺笑裝閨秀,兩人都似乎不太在意,蕭競蕭問柳沒來由地覺得安心。
最後蕭競道:“昨日午後剛剛來了貴客,正好今日見一見……”還沒說完,忽然一人飛奔而來,猛地抱住了鐵慈雙腿,旁邊閨秀飛羽立即不閨秀了,臉色不變團扇一揮,就要將那個不速之客給揮出千裡之外,卻聽鐵慈驚喜道:“星兒!”
飛羽的團扇猛地一頓。
人群後走來一個嬌小少女,一臉震驚,又隱隱有幾分不自在,“皇……”
鐵慈看見衛瑆就知道馬甲快要被掀飛,早就一個眼色拋過去,衛瑄也機靈,立即明白在此地叫破鐵慈身份極其不妥,舌頭打個滾,道:“……慌什麼,星兒!慢些!十八兄,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
蕭問柳驚訝地道:“你們認識?”
聲音聽來有些不快,下意識便想攀住鐵慈臂膀,被蕭競眼疾手快拉開。
鐵慈笑道:“都是躍鯉書院同窗啊。書院前陣子山內起了瘴氣,我們都出了書院,這次是來東明曆練來著。”
蕭競道:“兄台尊貴身份,何必辛苦曆練,四叔說了,且在一抔明月樓住著,時候到了,不拘哪個衙門,給兄台寫上一份曆練薦書。放心,必定給個上佳評,不要兄台費半分功夫。”
鐵慈笑道:“多謝四老爺美意,隻是曆練本意便是讓我等於那民政雜業之中有所得有所錘煉,在下萬萬不敢敷衍。否則今日糊弄了師長,明日豈不是要糊弄朝廷?前日在那堤上,四老爺曾說過會聯合河泊所重修堤壩,在下正想領了這差事呢。”
蕭競肅然起敬,當即應了,說會和四叔說。那邊衛瑆一直抱著鐵慈大腿不放,飛羽忍了又忍,忍無可忍,一把將他拎起來墩在一邊,道:“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衛瑄瞟了她一眼,也被她容光所驚,轉頭對鐵慈笑道:“這位是十八兄的……?”
飛羽笑道:“紅顏知己。”
衛瑄笑容甜美:“失敬失敬。”
一行人此刻已經在廳中坐定,鐵慈一瞄座次,就發現衛瑄姐弟這“貴客”兩字絕不摻水分,眾星捧月,整個蕭家小輩都在趨奉。
隻是衛瑄的神情,看起來有點不自然,總時不時偷瞄她一眼。
鐵慈是知道衛瑄的,她是個八麵玲瓏與人為善的性子,絕不至於因為被人趨奉就不自在,先前看她走出來的時候姿態從容,倒是在看見自己之後,神情有些尷尬。
那邊衛瑄忽然給她使了個眼色,鐵慈會意,過一會兒起身行到窗邊,衛瑄也過來了,兩人靠在窗邊,似在看景閒話,旁人看了,自然不會打擾。
隻有在磕瓜子的飛羽忽然將瓜子抓了一把在袖袋裡,溜溜達達走了過來,在隔壁窗下站定。
衛瑄正要說話,瞥見她便住了口,鐵慈笑道:“無妨,自己人。”
那邊飛羽嗑瓜子的唇角便慢慢彎出一個笑來。
衛瑄也便不再避諱,也沒多看飛羽一眼,手指在窗邊彎曲叩了叩代行禮,悄聲道:“您如何會在這裡?”
“我來東明曆練,遇上蕭家掘堤,一番糾纏,最後成為蕭家的客人。你呢?也來東明曆練?”
“我和星兒要回老家了。”衛瑄道,“我們在外頭逗留太久,家裡……還有很多事務要解決,路過蕭家,因為有舊交,得了邀請。住上幾日便走了。”
鐵慈想了想,也沒說什麼後會有期。以她的身份,往後出京便是地動山搖,實在沒可能遠涉南方。
想到以後怕不能再見衛瑆,心中湧起淡淡憂傷,她道:“我當日答應你,給星兒寫個訓練冊子,一直還沒完成給你,今夜我回去便給你趕出來。今日我瞧他又開始不理人,還是得好好琢磨才成。你且記得,回去後依舊不能停下訓練,要耐心,要等得他長大,你若繁忙,可安排可靠的人輪班訓練他,但你自己不能完全撂開手,也要細致入微地關心他……”
她絮絮叮囑,衛瑄感激地聽著,頻頻點頭。末了道:“您的大恩,我和星兒無以為報,將來……”她頓了頓,緩緩道,“您但有驅策……”
鐵慈豎起手掌,阻了她的表忠心,淡淡道:“說回報就太重了。我隻望你們永遠不要背叛我就成。”
衛瑄心頭一震,幾乎有點慌亂地抬眼看她,隨即眼神又飄開了,咬了咬唇,輕聲道:“您放心……不會的。”
鐵慈笑一聲,道:“那就好。”
忽然一顆腦袋插入兩人之間,衛瑆大聲道:“誰背叛你,我殺誰。”
衛瑄唬了一跳,一把推開他的腦袋,“去去,凶神惡煞說什麼呢。”
鐵慈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塞給他一塊糖,衛瑄瞧著她,猶豫半天,輕聲道:“十八……容蔚容先生,是真的回老家了嗎?”
鐵慈乍一聽見這名字,心中滋味莫名,忍不住轉眼看飛羽,卻見飛羽嗑瓜子的動作似乎也停了停。
鐵慈頓時心虛,勉強笑道:“他回老家是大家都知道的,應該是……回了吧?”
衛瑄觀察著她的神色,“那你……沒有派人去追嗎?”
鐵慈嘴裡泛起一陣澀意,“沒有……人家要回家,我憑什麼去追?”
“那你……對他?”衛瑄的聲音更輕了,氣音似的。
原先鐵慈沒暴露身份時,她坦然追求容蔚,結果容蔚忽然走了,然後鐵慈的身份揭開了,她反應過來,皇太女是女子啊,她和容蔚走那麼近……便開始不安了。
轉而又想,皇太女一直男裝示人,身邊結交都是男子,和容溥丹野等人關係也極好,誰又能說她一定是屬意容蔚呢?
今日偶遇皇太女,心虛之下,又忍不住探聽,畢竟敲定了皇太女這裡,她才有以後的可能啊。
雖然自己身份也不低,但是皇太女並不是傳聞中的花瓶,和這樣的皇太女搶男人,她不想死。
鐵慈沉默了一會,覺得實在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衛瑄等了一會,自認為已經明白了,再說皇太女本身是有婚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