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皇儲之爭(1 / 1)

辭天驕 天下歸元 9702 字 11個月前

宮城之上鐵慈抬頭。   頭頂上黑影罩下。   海東青尖銳的鳴聲,刺入耳膜,隱約夾雜著幾分怨氣。   鐵慈恍然笑道:“墨野是你啊。”   沒想到丹野他哥竟然來了盛都,看樣子是丹野派來的,算算時間,他聽說盛都的事就把墨野打發出來了。   海東青巨大的雙翅在她頭頂掠過,垂下的黑色腳爪上都套著環。   鐵慈眼疾手快取下其中一隻環,套在手臂上,伸手一抬。   海東青雙翅一收,卻在兩環即將套上的時候忽然起飛,和鐵慈擦臂而過。   鐵慈:“……”   不是,哪來這麼大的怨氣。   不就是當初丹野不想暴露身份,逼著它躲躲藏藏麼?這關她什麼事兒。   鐵慈覺得很冤枉。   並不曉得當初墨野的蛋都曾被自己吃了。   海東青第二次掠過來,速度更快。   底下長槍如雨呼嘯而來。   鐵慈縱身,腳踩槍身,手臂一抬,星火四濺,哢擦一聲,兩環相套。   下一刻她飛了起來。   底下侍衛們目瞪口呆地仰望。   鐵慈伸手一抄,抄住幾柄長槍,在手中掂了掂,作勢要投。   底下侍衛紛紛後退。   鐵慈掄臂,長槍呼嘯出劇烈如哭的風聲,再在半空齊齊一展,在廣場上釘了齊齊整整一排,正好攔住了對方的陣型。   被一排長槍攔住的侍衛們低頭看青石地麵慢慢蔓延出蛛網般的裂痕。   再仰頭上半空中單臂懸吊在鷹爪下的黑發飄揚的女子。   鐵慈已經抹去了易容,是本來麵目。   雙方對峙,誰都沒說話。   片刻後,有人想往前衝。   最前麵一位侍衛長伸開雙臂,攔住了部下。   “我們夠不著,不必多事。”   “可是我們領了死命令,不許任何人……”   “老寇,我記得三年前你母親帶著妹妹上京投奔你,險些被人拐進青樓,那青樓背後勢力不小,你去要人還被打了一頓,最後是誰幫你解決的?”   那寇姓侍衛低頭不說話了。   “我不信你們沒看清那是誰。”侍衛長緩緩看過部下,“皇家的事我們摻和不了,我們隻管做人的基本良心。”   侍衛們沉默。   “殿下在這種時候都沒有搶先出手殺我們。”有人道。   他默默收起槍,往後退。   更多的人開始往後退。   鐵慈深深看底下一眼,手臂一振。   海東青長唳一聲,振翅飛去。   經過第二重宮門時,城門上的士兵指著上方驚呼跳躍。   海東青忽然往下降。   立即便有人射箭。   鐵慈反手一拍海東青爪子,“彆鬨!”   氣咻咻的海東青見沒能嚇到鐵慈,隻能再次起飛。   “和你弟一樣矯情。”   海東青隻恨自己不能呸這女人一口。   宮門在縮小,宮城落於腳下,鐵慈看見底下黑壓壓的人。   ……   “這裡也可以嗎?”   萬眾瞬間僵硬靜默。   鐵凜下意識一抖。   冰涼的刃尖抵著男子至弱的要害,他甚至能感覺到刀尖的形狀。   巨大的恐懼不受控製排山倒海而來。   下一瞬底下有人驚呼。   他們眼睜睜看見鐵凜的下裳,慢慢地濕了一塊,隨即越來越大,蔓延成小地圖。   偏巧今天鐵凜穿了一件淺色的袍子,那一片痕跡就分外明顯,站在台階下最前麵的人都看見了。   靠的近的護衛們,還聞見了明顯的騷味。   他尿褲子了。   萬眾嘩然。   鐵凜眼一閉,瞬間恨不得就此死去。   完了。   他要成為天下的笑柄了。   就算證明了自己,他還能成為太子嗎?   或者,等他成為太子,就把這些惡心的百姓都殺了吧!   首先,他要……   之前一直都很鎮定的昭王,怒吼聲傳遍廣場。   “朱彝!”   朱彝聞聲,迅速後退。就要擺出一臉我好怕怕。   鐵凜怒火攻心,也在此刻忽然開了靈機,一把搶過朱彝手上匕首,對著自己胸口一插。   高呼:“天命神授,身為聖子,豈容小人侮辱!”   萬眾驚呼。   眼睜睜看著那刀沒入鐵凜胸膛,鮮血狂湧。   方才那一刻看見尿褲子的震驚瞬間拋至腦後。   已經怒極坐起身子的太後,後背又鬆弛地靠回了椅背,眼底掠過一絲讚賞。   還不算無可救藥。   而原本露出點笑意的皇帝,眼看著臉垮了垮。   昭王快步奔上,低聲道:“做得好!忍住!”   鐵凜點頭,咬牙拔刀,鮮血噴了昭王一頭一臉。   昭王連抹都不抹,雙手將鐵凜胸前衣裳一撕,露出胸膛上的血淋淋的傷口。   他動作粗暴,鐵凜痛得險些昏去,不斷深呼吸,昭王命人拿來布巾,給鐵凜擦拭傷口。   眼看著越擦血流越少,越擦光潔的皮膚越多,那可怕的傷口,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幾個呼吸之間,肉眼可見地慢慢收攏。   眾人驚呼聲幾乎上衝雲霄。   高祖皇帝最膾炙人口的事跡,就是他當年在戰場上,被人一矛捅了腹部,腸子都掉了下來,高祖皇帝把腸子往肚子裡一塞,繼續衝鋒,和他對戰的將領眼睜睜看著那腸子自己收回,傷口平複,嚇得掉下馬,被高祖皇帝一槍刺死。   從而成就了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成為高祖皇帝萬世之基奠定的轉折點。   傳說畢竟是傳說,時日久了,記憶蒙塵,人們聽著,仿佛那也僅僅就是傳說,真實性未必值得商榷。可今日,卻在承乾殿前廣場上親眼見著了。   鐵凜高舉匕首,匕首猶在滴血,而他胸膛上已經光潔如初。   當下就有事先安排好的托兒,跪下高呼:“天命神授,高祖轉世!”   人們腦子懵懵的,下意識也跟著跪下高呼,“高祖轉世,天命神授!”   聲波如浪,一浪浪卷向高殿,沐浴在敬慕眼神中的鐵凜滿臉放光,恍惚裡自己已經綬章加身,領太子之寶。   昭王在他身邊滿意地歎息,側方太後和蕭首輔都露出滿意的笑容。   鐵凜這一手可謂力挽狂瀾,有了今日廣場上士大夫階層的膜拜臣服,馬上提立太子之事也順理成章。   立即有幾個蕭氏派係的大臣出來高呼:“天命不可違,違者不祥,請改立昭王世子為皇儲!”   一聲出而眾人應,連底下的士紳百姓也覺得,擁有如此神跡的高祖轉世,不當太子誰當?   眾人呼應之聲響亮,賀梓等人上前要說什麼,都被蕭係的官員擋在身後,聲音也被廣場上的人聲淹沒。   鐵凜笑得更得意了。   他目光報複性地對朱彝投過去,卻見他皺眉看著廣場,順著那個方向,鐵凜看見有個童子也跪在人群之中,正仰頭好奇地對殿上打量。   那孩子眉目和朱彝非常相像,顯然是他的子侄輩。   鐵凜隱約想起聽說過這位躍鯉書院的山長原本夫妻恩愛,後來不知為何忽然和離,兩人有一獨子,是朱彝三十餘歲才得,十分寶愛,朱彝跟隨老師上京時,便將兒子也接來了。大概就是這個小童。   他低頭,看見自己褲襠上還沒乾的濕跡,冷笑一聲,忽然道:“先前朱少卿說本世子馭拂塵不妥,確實,馭那物也展示不了本世子得高祖神授的天賦之能,不如馭彆般好物,也叫朱少卿心服口服。”   昭王眉頭一皺,正想道莫橫生枝節,鐵凜已經迫不及待地伸手對著前方遙遙一揮。   人群中一聲尖叫,一個孩童猛然被拽起,轉眼升高至離地數丈,鐵凜大笑道:“瞧著這位小兄弟對寶殿頗為好奇,本世子成全你,讓你瞧個清楚!”   那五六歲的孩子乍然離地身處高空,嚇得驚聲尖叫,手舞足蹈。朱彝抬頭,勃然變色,“安兒!”   他急忙奔下殿去接,險些絆了一跤。   鐵凜眼看朱彝快要奔到,手一揮,把那孩子又往旁邊拽開,孩子又發出一聲尖叫。   鐵凜笑意更深,眼看朱彝仰頭張著手臂追來追去,隻覺快意。   驚叫吧,哭吧,嚇得尿褲子就更好了。   這是你父親給你帶來的報應。   廣場上的官員士紳百姓們紛紛抬頭,一邊驚訝鐵凜竟然能馭使這麼大的孩子,一邊又覺得這飛的也太高了。   托兒們當即大拍馬屁,“世子殿下天賦之能,當世真真無人能及。”   “是極是極。鐵氏皇位,向來隻傳天賦之能者。現任皇儲至今沒有開啟天賦之能,如何堪當大位?之前因為皇族這一代無人繼承天賦之能,也就罷了,如今世子殿下既然為高祖皇帝轉世,自然是天意欽定之選,眾望所歸啊!”   這話一出,眾多官員都點頭。   賀梓道:“誰說皇太女沒有天賦之能?”   “怎麼,太傅是要拿那幾本胡編亂造的話本,來佐證太女也有天賦之能嗎?”有人大聲譏笑,“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太傅若不服,便讓太女趕來展示一番啊!”   “是啊是啊,之前十六年,無論怎樣被質疑,咱們太女都始終不曾展示天賦之能。如今出門曆練一年,忽然便有了天賦之能,堪稱奇跡,奇跡啊!”   鐵凜一直注意著這邊,聽見這句便插嘴道:“那六部曲阿諛吹捧,用筆誇張,多半是一群卑鄙文人,收受好處,為某些人搖旗呐喊,嘴臉醜陋而用心險惡。其間記載多有誇大不實之處,細節卻又極其細膩,顯然一定是朝中某些人……”   他心思都放在要攻擊主持攥寫話本的朱彝身上,忘記了自己手上還控製著一個人,隨即便聽見廣場上有人驚叫。   又見正附和他說話的,和賀梓等人爭吵的,以及看著廣場上的各色官員,忽然都扭頭目注前方,有人驚道:“上麵!”   上麵?上麵什麼?   上麵不是我弄上去的朱家小子麼?   鐵凜這才想起自己還馭著人,急忙轉頭,正看見那孩子猛然掉落,而廣場上驚呼如潮。   有人向孩子衝去,有人指著前方。鐵凜急忙伸手試圖再隔空拽住那孩子,目光一抬,正看見前方一道黑影衝來。   似乎是一隻鳥……   鳥下麵還有一個人。   那黑影轉眼衝近,是一隻巨鷹,雙翅如鐵,雙目渾金。   它同樣如混鐵的利爪下,掛著一個人,逆光之下隻見那人身形纖細,腿長腰細,臨風而來衣袂獵獵,每一道皺褶都飄灑出颯然的風度。   她淩風而來,自雲端降落——   鐵凜心中怦然一跳,手一鬆,頓時便忘記了搶救那個孩子。   那孩子如斷線風箏落下。   賀梓狂奔,朱彝大叫,無數人往那方向衝去,奈何那孩子被吊得太高,還拽到了廣場中央,人群擠擠挨挨,還有負責紀律的太監在抽鞭子不允許人們混亂隊形,朱彝等人接連被人群絆著,根本來不及去接孩子。   朱彝猛然跪倒。   賀梓卻站定向天,大叫:“殿下!”   高空之上,那掛在鷹爪之上的人忽然一按手臂,哢噠一聲解了套環,隨即跌下。   眾人驚呼。   然後眼前一花,仿佛看見一道長長的黑線刹那曳過,或者那隻是留在瞳孔上的殘影,因過快的速度無法被捕捉。下一瞬孩子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再下一瞬,殿上一直神情怏怏的皇帝陛下猛然站起,“慈兒!”   眾人哄然一聲。   皇太女來了!   她竟然真的趕來了!   無數人睜大眼睛,就看見殿上高台,已經站下了高挑的少女。   她背對著眾人,懷中抱著孩子,束成高馬尾的長發迎風絲絲縷縷蕩開。   巨鷹斂了雙翅,降落在她身邊,但並不敢並列,下意識地讓開一步,微微勾起脖子。   皇太女隨手摸摸巨鷹的腦袋,眾人眼睜睜看著那巨鷹一臉“彆摸老子”。卻根本不敢走開。   皇太女對著皇帝欠欠身,還不失禮節地對太後也欠欠身,並沒有說話,乾脆利落一個轉身。   大乾很多臣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這位曾經平庸,卻在一年內成為傳奇的皇太女。   看見她的那一刻,像見日光出雲霓,海上生明月,明珠自潔白蚌殼中生,珊瑚於碧海之中姿態萬千。   如果之前的人生裡對於美和高貴存在諸多定義和爭議,此刻便都形成共識。   就在此刻,就在眼前人明亮流眄的眼波中,在她微微含笑的唇角裡,在她暢朗開闊的眉宇間。   鐵慈沒看底下,她將孩子遞給衝上來的朱彝,順手把他往後一推,道:“你們站遠點,免得雷打下來殃及你們。”   然後她轉向鐵凜。   鐵凜剛回過神,觸及她目光,下意識往後一退。   背後卻被人抵住,他回頭,就看見自己父王鐵青的臉色。   更遠一點,還有臉色同樣難看的太後和蕭次輔等人。   就連一直打瞌睡的容首輔也終於睜開了眼睛,上下打量著他,眼神裡有審視,有思索。   這樣的眼神讓他打個寒顫,心生不安。   “不要怵她!馭物對付她,打滅她的氣焰!先下手為強!”昭王在他背後道,“所有人都在看著!”   鐵凜猛然一醒,伸手。   鐵慈忽然道:“草菅人命,不恤子民,睚眥必報,輕浮怯弱,你這樣的人如果當了皇儲——”   她忽然伸手,往天上一摘。   此刻層雲低垂,烏紫鑲邊,似雨未雨。   眾人目光下意識隨著那纖細手指流動。   就見一線金光,似是被那手指從雲層從拉扯出來一邊,順雲層邊緣流下,流入她的指尖,她伸手,隨隨便便對鐵凜一指。   “劈啪”一聲炸響,金光一閃。   緊貼兒子背後給他打氣的昭王下意識捂住眼睛,向後猛退,大叫:“皇太女你在做什麼!”   鐵慈不理,不急不忙地道,“大概雷會這樣劈你吧?”   眾人驚叫,有人睜大眼睛,有人不敢睜眼,太後尖叫:“鐵慈你敢對鐵凜下手——”   有人撲近,鐵慈看也不看,一腳將人踢飛,砰砰栽落高台。   一片混亂之中,唯獨鐵凜沒有發出聲音,高台上彌漫開淡淡焦糊味道,眾人心下震驚,都想:“完了,這是劈死了!”   有人恐懼,有人絕望,有人則在想如何以此入鐵慈大罪,有人——   有人終於看清了鐵凜的模樣。   煙氣隻是淡淡一縷,轉眼散去,鐵凜站在台上,頭發散開斷落成了短發,根根豎起,冒著焦煙,而臉上神情麻木,眼瞳發直,嘴角更是不受控製地流下一線涎水。   他顯然被這不算厲害的天雷給打懵了。   畢竟肉體衝擊還在其次,突如其來的天雷更多的是精神打擊和震懾,畢竟無論在怎樣的風俗人情文化裡,“天打雷劈”都不是什麼好寓意。   以至於慘叫都沒發出來。   鐵慈淡淡看他一眼,又是伸手自雲端一引,“或者這樣?”   劈啪又是電光一閃,昭王頭發也豎了起來,尖叫,“鐵慈你要趕儘殺絕——”   這回鐵凜有反應了,他慘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衣袍隨著跪下來的動作齊齊整整分裂成兩半,露出裡頭的褻衣,和濕潤又在不斷擴大的褲子。   他顯然又嚇尿了。   底下臣屬士紳百姓看不見他的褲子,卻能看見他跪下的動作,一時激動,下意識往前擠,響鞭的太監把鞭子抽成鞭炮都沒人理。   鐵慈看一眼跪在她麵前的鐵凜,伸手又是一引,“或者這樣……”   “彆劈了!”鐵凜大叫,“彆劈了!我不和你爭了!我不和你爭了行不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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