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蹤箭一般倒飛,轟然砸在宮牆之上,硬生生嵌在了牆上,頭發上還在劈啪作響。
端木落在了雪地上,指尖一彈,一縷衣袖碎片,落入雪中不見。
……
慕容翊凝視著那些奏章。
鐵儼盯著他不語。
殿中氣氛沉默得令人窒息。
良久之後,慕容翊才緩緩抬頭,麵色在昏暗燈光微微發白,聲音卻清晰堅定。
他道:“朝臣鼠目寸光,陛下也是如此嗎?”
他道:“正因為我知道太女連那般的困境都闖出來了,所以這些諫言,非議,對她來說,也絕不是跨不過去的坎。”
“如果我連這點事都在意,都因此心生退意,都想著放棄,那是對她的不信任,是對我們之間感情的不信任。”
“我和她,不玩那些所謂的隱忍、成全、犧牲、大義。因為她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信這天地之大,總有路可走;我信我一生對她忠誠,不會帶給她任何傷害;我信因我造成的她的所有煩難,最終我都會給她十倍的補償。”
“她對我好,與他人何乾?群臣嘵嘵,那就讓他們閉嘴。蕭氏都被亂拳打死,怎麼,他們是以為自己比蕭氏更扛揍嗎?”
鐵儼猛地一咬牙,忍住了要噴出來的笑。
他一指慕容翊,怒道:“豎子至此時猶自大放厥詞!”
慕容翊平靜地道:“陛下,不用裝模作樣了,你找我來,給我看這些,說到底並不是逼我離開阿慈,因為你知道逼我沒用,阿慈也不會答應。”
“你不過是心下不安,想要我一個承諾而已。”
他四處看看,目光尋找。
重明宮中,鐵慈有過嚴令,不允許任何人攜帶可能造成傷害的器具,違者立即杖斃。慕容翊進宮,也沒帶任何武器。
但他忽然在鐵儼書案上看見了一柄小刀。
鐵儼順著他的目光,也看見了那柄小刀,想起是先前靜妃過來,親手給他削果子吃的,用完順手放在了金盤上,忘記拿走了。
下一瞬,慕容翊手一招,小刀落在他手中。
不等鐵儼受驚,他反手一轉,小刀頂住自己心口。
鐵儼驚得猛然立起。
……
無窮無儘的黑暗籠罩在瑞祥殿上空。那一處區域,連飛雪都看不見,因為大雪靠近那處,就會被碾碎不見。
如果從遠處看,像一個巨大的黑色罩子,罩住了瑞祥殿,又或者整個黑夜,都濃縮在此處。
瑞祥殿外,有人快步奔來,氣喘籲籲要喊一聲報,卻被那片濃鬱的黑給驚住,還沒靠近那片區域,整個人就莫名其妙翻跌出去,砸在了雪地裡。
他爬起身,望望無法進入的瑞祥殿,再看看前方宮城,心想這下可糟了。
萍蹤郡主明顯不是那個怪人的對手,宮城內最能打的皇太女也似乎被困住了,那可怎麼辦?
忽然他回頭。
看見那個巨大的黑蓋子,移動了。
……
重明宮前一坐一站,相對無言。
鐵儼眼中閃過後悔和驚訝。
不會是逼迫太過,把人逼瘋了吧?
是聽人說過這位有些瘋性。
這也是朝中臣子在太女公開表明態度後,極力反對的原因之一。
慕容翊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老丈人果然外強中乾呢。
小刀抵在胸前,他緩緩站起,道:“陛下,我們遼東人,最重的誓言,是以心頭血發的。”
他道:“今日慕容翊於大乾皇帝駕前滴血立誓:今生無論艱難險阻,風刀霜刃,必待鐵慈無上忠誠,九死不悔。違者,天收之,雷亟之,心血萬千,儘灑之。”
小刀一震,在胸前掠過,一抹鮮紅血珠灑落殿前。
鐵儼震動地看著他。
確實是個聰明人。
心誌堅定。
從心從意,無懼無怖。
一眼便能抵達他人內心。
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一個可信的承諾,毫不猶豫便給了。
鐵儼緩緩坐下,疊起桌上的折子,嗬嗬一笑。
如果慕容翊方才真的聽了他的勸說,選擇放棄鐵慈。
此刻他已經被趕出了皇宮,而且他從此不會允許他踏進這裡一步。
顯然慕容翊比他還清楚這一點。
他將折子理整齊,一大堆,端在手中,似笑非笑地看慕容翊。
慕容翊微笑以對。
鐵儼道:“這些折子,每天都有,一直都是留中。”
留中不發。
帝王將奏章留在宮中,不廷議也不應答。
是一種含糊的,未知結果如何的態度。
鐵儼端著奏章,手微微一傾。
一大堆奏章,嘩啦一下滑進了案幾旁邊的藤筐裡。
那筐子貼著白條,按朝廷規矩,是駁回的意思。
全數駁回。
慕容翊微微一笑。
一直縈繞全身,且越來越嚴重的不適之意,仿佛都隨著這一扔,和方才那一刀,稍稍減輕了些。
殿外風雪呼嘯,將天地間諸音遮掩。
殿內炭火熊熊,鐵儼終於露出溫和神色,對慕容翊招手,道:“過來,讓朕仔細瞧瞧你。”
慕容翊眼底露出欣悅神色。
不為皇帝的終於接納。
為那近在咫尺的幸福和美好未來。
他起身,一步步,向皇帝行去,手裡還拿著那把刀,準備還給皇帝。
殿門緊閉。
殿外,一牆之隔。
一人站在窗下,將手輕輕貼在牆壁上。
一人站在廊口,微闔雙眼,雙手輕輕向外虛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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