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立衡眉梢微微一抽,隨即便笑了。
“是啊,想必她也沒想到,容老夫人乾得出給敵人打開城門的事來。”
天地間唯餘雪落之聲。
容麓川的臉看起來沒有變化,隻是那門簷的陰影像是畫在了他臉上,一動不動。
半晌他道:“當此緊迫之時,你尋老夫何事?”
蕭立衡眼底露出笑意。
他看了一眼皇城,道:“想邀請首輔,與我聯合發出內閣詔令,迎昭王為帝。”
容麓川眼底終於掠過一絲詫異,轉頭對皇城方向看了看。
蕭立衡道:“首輔消息果然靈通。確實,我和唐王子嗣合作了,現在他正帶著人去逼宮。”
“那為何又要立昭王?這種事閣下也左右逢源?”
“雞蛋不能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再說,鐵慈似乎也比想象中難對付。”蕭立衡又看了看皇城,“不過唐王那一批人就算沒成功,也一定能將鐵慈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此,我們這邊,把握更大。”
容麓川臉上每根皺紋都寫著冷漠,“老夫已經不是首輔了。”
“您還沒告老,旨意還沒明發天下。”
“蕭大學士是覺得,你的所言所行,很能讓人信任,讓人願意以身家性命相托?”
“我知道您不會信任我。”蕭立衡誠懇地道,“我可以今日在此,以我蕭家滿門性命發誓,今日事畢,無論最後登上皇位的是誰,你容家都依舊是首輔,我蕭家,隻要原本屬於我的一切。”
容麓川淡淡道:“老夫既然還是首輔,又何必要和你這亂臣賊子合作,捱那史筆如刀?”
“您已經注定要捱了。”蕭立衡唇角一勾。
容麓川的臉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張銅麵具,堅硬,光芒森冷。
是的,他已經注定要遺臭萬年了。
在夫人打開城門之後。
“事已至此,便是您現在愚忠,要為鐵氏皇朝毀家紓難。事後鐵慈清算,也絕對不可能放過您。”蕭立衡道,“滿朝文武,其實都有為鐵慈儘忠的理由,但唯獨您沒有。容府沒有。”
他凝視著容麓川,發現那老頭鐵鑄一樣的臉皮不易被人察覺地微微一抽。
頓時放下心來。
這老貨他了解,心思太重,喜歡背後搞風搞雨,關鍵時候卻又從不願意出頭。
卻不知道富貴險中求,什麼都不想付出的人,怎配得到。
他微笑,再加一砝碼。
“盛都亂了,海右是我們蕭家老家,自然也不會太平靜。”他道,“首輔明智,令孫自然也能得到最好的保護。”
換句話說,不明智,就先拿容溥開刀了。
容麓川眉微微一挑,看向蕭立衡。
一瞬間冷光四射。
蕭立衡挺住了才沒有後退,背後的騎士不安地上前一步,被他背手示意停住。
風雪將殺戮和哭號聲卷來卷去,撞擊著人們的耳膜,為這流血陰謀之夜做最冷酷的注腳。
兩邊對峙的人們漸漸肩頭披雪。
蕭立衡微笑如故,似乎有耐心等到天荒地老。
內心卻漸漸焦躁。
因為他覺得事態並不太美妙。
分批往重臣府邸去的子弟,以及宮中,都遲遲沒有得手信號。
所以容麓川這裡,必須立即拿下。
大乾有令,傾國亂宮之禍前,若宮中無主,內閣可以緊急接管朝務和推立新主。
其中人數必須占內閣大多數,必須有首輔。
推立新主必須由二品以上大員八成通過。
隻要容麓川答應,加上他和李慎,就有了接管權。
勢在必得。
不惜流血。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對麵,容麓川終於開了口。
他緩緩道:“來人,備轎。我要和蕭大人一同入宮。”
蕭立衡眼底爆出喜色。
……
數百騎潑風般馳來,攜著連綿的風雪抵達城門之下。
守城的士兵警惕地看下去。
臨時作為城門領的劉琛,低頭大喝:“來者何人,盛都已經戒嚴,不許進出!”
領頭者舉起一塊令牌,放在士兵吊下來的籃子上。
劉琛看了,忽然一聲大笑,將令牌擲了下去。
“同樣的花招,竟然來兩次,以為這回城門還會開嗎!”
城下人沉默了一陣。
曠野的風利劍般刺來,似要穿心而過。
他似乎有點抵受不住,低頭開始咳嗽。
雪白的大氅幾乎遮沒了他的臉,隻露出一點高高的鼻尖。
好一會兒,他才勉強壓下咳嗽,從懷中又掏出一塊令牌,放在了籃子裡。
這回劉琛對著令牌看了半晌,又拿出城門樓上備著的印章冊核對。
各級官吏的印章係統非常複雜,城門都備著專門的冊子備查。
片刻之後,劉琛怔住了。
他沒想到這竟然是瑞祥殿令牌,代表著幾乎當前的最高意誌。
半晌他揮手,“開城!”
城門軋軋開啟,數百騎立即利箭一般射入城內。
潑風般穿過街道,從一簇一簇作戰的外城軍隊旁穿過,沒有停留。
從燃燒的建築物旁經過,沒有停留。
從倒地的士兵身邊經過,沒有停留。
在內城城關之前,靠著這令牌,再次通行無阻。
這讓騎士略略安心,明白最起碼現在,盛都還在皇室掌握之中。
他抬起頭,在風雪中動了動已經麻木的身子。
前方是條岔路,一邊可以抄近路去宮城。
一邊,是重臣府邸連綿的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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