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童如石怔怔地看著顧小小,他和顧小小不熟,卻也知道這家夥的害羞內向朝野聞名,說話都隻敢看地的那種,知道他熱衷於替太女操辦瑣事,他對這樣甘於呆在女子後院的男人嗤之以鼻,以往連正眼都沒給過。
今日,大雪之中,這個人還是害羞內向,說話都不敢看人眼睛。
但是他第一個跨出了他的圈,擦掉了他的線,眼睛對著雪地,出口的每個字都比雪還冰。
顧小小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轉身,對著趕來的,越來越多的臣子。
這些臣子,是祁佑守在宮門口,第一時間派人接應進來的。
當然,顧小小還是看著雪地。
“我就問問諸位。”
“一個利欲熏心私欲至上的人,他配做皇帝嗎?當江山有危,百姓困苦的時候,他能做到以天下和百姓為先嗎?”
“一個勾結外敵的皇帝,他配坐在這位置上嗎?配雪地畫框,將天下英才納於框中嗎?”
“一個無論功績、才能、心性、胸懷都無法和殿下比擬的所謂皇族後裔,你們真覺得他配站在這裡嗎?”
一片寂靜。
半晌,有人鼓掌,大笑。
是夏侯淳。
圈內,顧尚書轉頭對江尚書,看似淡靜實則得意地道:“看,逼一逼,我兒也說得過去。”
江尚書喟道:“說真的,堪為國父。”
顧尚書笑著搖頭,對江尚書伸手一引。
兩人雙雙跨出圈子。
兵部張尚書看看地麵,皺眉道:“老顧,你兒子罵人就罵人,吐唾沫乾什麼?差點吐我靴子上!”
顧尚書道:“羅唕什麼,趕緊出來,讓他給你賠禮。”
張尚書扶住大理寺卿,一邊跨出圈子,一邊道:“賠禮就免了。這樣,我有一女,今年芳齡二八……”
宮主忽然道:“你那女兒,和這盛都幾乎所有適齡官宦子弟都相親過,每次相親都無疾而終,因為每次她都瘋狂推薦《慈心傳》,並且要求他們加入妙辭社,每日三次搖旗呐喊。”
張尚書:“……”
圈子裡,蔡尚書嗬嗬笑著,對身邊的吏部侍郎舉手示意,兩人也把臂出圈。
更遲一些趕到的常大學士,吭坑地咳嗽著,出了圈。
謝大學士左右看看,最終默不作聲,也跨出了圈子。
大學士、六部尚書侍郎、內閣文書和行走,六部給事中、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四品以上絕大多數有資格進宮的臣子,慢慢在顧小小身後聚集成了一個更大的圈子。
顧小小趕緊再次退到最後,深藏功與名。
但還有一個人沒有出圈子。
所有人都在看著那個人,眼神不解。
童如石眼神卻綻出一絲希望。
那是賀梓。
最堅定的保皇派,和太女最親近的賀梓,卻還留在了原地。
賀梓的身份和他存在的意義和彆人不一樣,他代表著天下文人之望,朝堂裡一小半臣子都能算是他的門生以及門生的門生。隻要賀梓願意支持他,很多人就不得不重新考慮。
事態就還有挽回的餘地。
童如石上前一步,正想說些什麼。
賀梓卻忽然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
童如石站住,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
賀梓慢條斯理地倒騰那個不起眼的小包袱,包袱還蠢蠢地打了個死結,他半天都解不開,看得童如石眼睛要冒火。
最後還是賀梓自己不耐煩,掏了把小刀把死結割開了。
那小刀無比鋒利,拿出來的時候寒光一閃,幾乎碰上包袱死結,立即就斷開了。
童如石此時心思都在包袱裡的東西上,沒注意這些細節,一旁盯著的大臣,好些人眉頭一跳。
老賀懷裡藏著這麼鋒利的匕首做什麼?
賀梓很隨意地看了看刀,笑了笑,收回袖中。
包袱破了,露出一點邊緣,玉的光澤,溫潤地流轉著。
賀梓展開包袱。
人群發出了驚歎之聲。
童如石退後一步。
眼前,灰布之內,玉軸黃緞,兩邊繡銀色飛龍。
和方才化為飛灰的遺旨一模一樣的另外一份。
“大抵容首輔也不知道,先帝的禪讓詔書有兩份。一份送於太廟供奉,等待元日昭告天下。一份……我帶回了自己府中。”
賀梓笑了笑,“是聽了某人的建議。”
他將詔書展開,對著所有人一展,肅容道:“先帝早在冬月之時,便留了旨意,禪位於皇太女殿下。”
反應最快的祁佑立即跪下,口稱接旨。
群臣黑壓壓跪倒一片。
殿內,赤雪熱淚盈眶,領著宮人們拜倒。
這一刻,她明白了先前殿下所說的話。
也明白了何以她從不動容。
因為殿下真的沒有擔心過。
她強大的自信,源於那些她走過的路,做過的事,留下的每一分印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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