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妃死後,她立即逃入了這裡,可是等了兩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那條通道儘頭根本沒有路,也沒有黑水漲起,更沒有可以渡越的黑色小舟。
上當了,她想。
她掌控了半生,糾纏了半生,以為可以控製一輩子的人,最終給了她最狠毒的一擊。
她將自己困在了這地下,出不去,也走不了。
但鐵慈也進不來,她在進入這地道之後,就毀掉了進門機關。
她帶了足夠的乾糧,可以熬很久,熬到鐵慈殺儘慈仁宮人,依舊找不到她,最終放棄慈仁宮,那時候,她就可以在彆處再挖個洞,出來了。
如果糧食不夠……
她回頭看看那兩個還在通道儘頭傻傻等待黑水漲起的親信宮女。
也是不錯的儲備糧。
太後唇角露一抹微帶輕蔑的笑意,緩緩閉上眼睛。
“……燒了它。”
太後霍然睜開眼睛。
眼前猛地騰開一片深紅。
太後怔了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鐵慈竟然燒宮了?
她竟然當著自己的麵,燒了慈仁宮!
她不怕背上不仁不孝的罪名嗎!
但隨即她便安心下來,冷笑一聲。
燒宮不過是出氣罷了,地上便燒成白地,也燒不到地下。
她懶懶地躺著沒有動,但忽然覺得身下有點濕。
又聽見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仿佛哪裡在漏水。
她翻身爬起,發現墊在身下的褥子濕了。
太後愕然看了半晌,緩緩抬頭,順著聲音的方向,目光落在了頭頂的傳聲管子。
那個管子,透氣也傳音,現在,正往下滲水,越來越急,越來越多。
一會兒毯子邊緣便在水泊中漂浮了起來。
太後臉色猛地變得慘白。
冰屋!
冰屋被火融化,水全部從管子裡灌到地下!
冰屋很大,而地下這一處卻很狹窄,太後略一猜度那水量,隻覺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事實也證明她猜的不錯,水流嘩啦啦從管子裡瀉落,一會兒就到了太後小腿。
兩個宮女奔來,看著那管子,麵色慘白。
“賤人!賤人!不得好死的賤人!”太後叫,“堵上管子!快,堵上管子!”
“娘娘,不能堵啊!這管子一堵,咱們也會悶死的!”
水嘩啦啦地往下灌,到了小腿,大腿……幾個人在冰水中漂浮著,太後顫抖著抓住一個枕頭,顫聲道:“停住……停住……停住!!!”
水漸漸漫到腹部、胸口……宮女在尖叫,太後忽然一把抓過一個宮女的頭發,厲聲道:“你,潛下去,站在地下,將我托起來!”
“太後!”
“你們兩個一起,負責抬著我!”
“娘娘……我……我……這樣我們會死的!”
“你們當初為我而死的誓言忘記了嗎!”
“娘娘……”
“快點!”太後按住一個宮女的頭拚命往水裡按,“隻要能救哀家,回頭你們要什麼有什麼!”
沒人聽她的,兩個宮女哭著向兩邊掙紮,太後尖尖的護甲劃傷了她們的頭皮,她們尖叫著,拚命用力把太後往後一搡。
太後在水中倒漂,撞在了管子上,砰一聲悶響,撞歪了半邊管子,太後尖叫一聲,隨即聽見水聲變小了。
她回頭,看見撞歪的管子裡流下的水已經變細了。
太後狂喜。
此時水已經將到脖頸,頂上隻有一尺高的空間供人呼吸,太後抱著一個輕便的枕頭,用儘全身力氣踩水,一邊慶幸自己年輕時候學過遊泳。
她並沒有想到接下來如何求生,隻求這一刻的生存,頭頂的狹窄呼吸空間給了她希望,仿佛能永遠這麼踩下去。
但隨即她嗅見了一股刺鼻味道。
她怔了怔,回過頭來,看見撞歪的管子這回雖然不再流水,但是卻冒出了淡白色的煙氣。
太後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眼睛緩緩往上抬。
冰屋子確實沒有了,融化完了,大火起來了,現在換成灌煙了。
就這麼點空間,很快被焦煙灌滿,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來,太後想去捂鼻子,但是鬆開手就會沉下去。
往上走是窒息的煙,往下沉是要命的水。
而她,已經踩不動了。
太後尖叫起來,一邊尖叫一邊咳嗽,濃煙裡淚流滿麵腦中轟鳴,一片混沌裡唯剩下對生的掙紮和希冀,她用儘最後的力氣踩著水,湊到原先的出口附近,舉起手,尖利的指甲拚命抓撓著,發出一陣刺耳的刮擦之聲。
地麵上,夏侯淳用濕毛巾捂住口鼻,再一次勸說鐵慈:“陛下,得走了,再不走,我們得先被熏死了……”
這一處原本在慈仁宮後殿花園裡,和其餘宮室不相連,倒也不怕火燒過來,但是濃煙滾滾,確實不能再留。
他忽然停住,聽見了什麼聲音,又不顧地上又是泥又是焦炭地趴在地上聽,隨即轉頭對鐵慈指了指地下。
鐵慈坐在一塊石頭上,也用濕汗巾捂住鼻子,見狀走過來,果然聽見了抓撓之聲,還有撞擊之聲,隱約還能聽見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求救之聲。
她道:“機關被卡住了,你有辦法打開嗎?”
夏侯淳怔了怔,並不理解她現在要打開機關的行為,卻並不多問,手指對地麵摸索了一圈,從背後拔出他的大斧頭,閃電般順著某個軌跡劃過一圈。
然後他道:“卡得不死,好了。”
果然斧頭剛收起,砰地一聲,地麵便露出了一塊,慘叫求救之聲立即衝入耳膜。
“救命!救命!”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想這樣死!”
“救命……等等,好像鬆動了!”
最後一句語氣狂喜。
手肘砸蓋子的聲音頻響,越發沉悶,紮實,拚儘全力。
四周火勢越來越大。
夏侯淳麵露焦灼,給鐵慈換了濕巾。
喘息聲和撞擊之聲不絕,一點縫隙露了出來,一根已經折斷了長指甲的手指,摸索著探了出來。
伴隨著一聲狂喜的:“好了!有救了!”
鐵慈忽然抬腳。
一腳踩斷了那根手指。
隱約的慘叫聲裡,她靴子一踢,腳下蓋子微移,將那點縫隙推回原位。
然後她起身,就站在那蓋子上,一動不動,麵對著重明宮的方向。
夏侯淳先前狂奔而去,現在狂奔而回,瞪著一雙被火熏紅的眼睛,端著一大桶水,說聲:“陛下,失禮了!”嘩啦一盆冰水,潑了鐵慈一身。
然後又潑了自己一身,屏住呼吸。
鐵慈始終不動不說話,**站在那一處鐵板之上,巋然如一座雪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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