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梓站在最前方,首輔段延徳把他向後拉,生怕他這個太師最不和的政敵,首當其衝給一槍崩了。
賀梓一笑,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一個黑黝黝的東西,那東西看起來像一隻眼睛,反正不會是大乾的東西,他對著那東西道:“不知道這個東西會不會給老夫一道光?如果能死在大乾學院門口,是老夫之幸。”
指揮部裡,雲不慈捧著一杯茶,看著屏幕笑了一聲,道:“老狗又在裝模作樣激將,攝像頭又不會殺人。”
銳臉色難看地坐在一旁,他已經受到申斥,管理司說馬上要調派一位上校過來,人和武器再調撥一批,但是已經不會歸他管理了。
他看著屏幕,滿朝文武一大群人,眼底不禁閃過一絲冷光,“你說,要是把這些人……”
平常找人都找不到,現在竟然自投羅網跑來了。
要是一頓掃射,這些人全死了,盛都就真的群龍無首,唾手可得了。
雲不慈轉頭看了他一眼。
……
段延徳看著久久沒有動靜的大門,神情不安,輕聲對賀梓道:“太傅,我還是覺得您此舉,孟浪了,這把內閣六部都帶來,這萬一對方動手,咱們全部死在這裡沒什麼,盛都可就完了啊。”
“完什麼完。”賀梓道,“陛下還沒駕崩呢,隻要陛下沒駕崩,盛都就不會完。”
“這不陛下現在也不在盛都嗎?”江尚書道,“而且陛下也是下令我們好好躲藏的……”
“我們躲起來,和死了有什麼區彆?盛都群龍無首,一天兩天還好,時日久了,難免生亂,到時候遭殃的還是百姓,那將來陛下回來,看見一個滿目瘡痍的盛都,然後看見你我從狗洞子裡爬出來?那時候你打算對陛下說什麼?先說好,要說你去說,老夫不說,老夫不要麵子的啊?”
兩位老成持重的大佬訕訕咕噥:“但這真不是抗旨嗎……”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在外自然更不受。陛下留下這樣的旨意,是愛惜你我,但你我不能因為陛下愛惜,也便加倍愛惜自己,明知道此刻陛下和百姓都需要我們,還縮在洞裡裝死。”
眾人都不說話了,張尚書白眼一翻:“老貨,說這許多做甚,人都站在這裡了,人家不理咱們,有本事你叫開門啊。”
“叫什麼叫。”賀梓轉身,對人群後的赤雪招手。
赤雪抱著一個罐子走上來。
賀梓對著那個黑眼睛,先展開一封信,給對方看那落款,道:“受陛下之托,來給太師送信。”
又指了指赤雪懷中的罐子,道:“以及,帶丹霜姑娘,來最後拜彆師尊。”
……
銳:“你覺得怎樣?”
他的手指按在操作台上,一個黃色的鍵在靜靜等待。
他屢遭打擊後,不自覺地開始詢問雲不慈意見了。
雲不慈對此翻了個白眼。
忽然她聽見賀梓聲音,回過頭去,就看見那封信。
銳的眼神頓時再次狐疑地瞟過來。
雲不慈盯著那信,麵無表情,她認得那確實是鐵慈的字。
賀梓隨即舉起了罐子。
雲不慈正在吃零食的手一頓。
銳湊過去,看那罐子,道:“你哪還有徒弟……哦,皇帝的那個丫鬟。那算什麼徒弟,不過是為了對付鐵慈才收了……”
雲不慈忽然敲了敲一個青色的鍵。
銳:“小心煙灰!”
賀梓麵前,大門緩緩開啟。
兩隊人快速奔來,速度驚人,身形也十分驚人。
兩隊人身高都比這群人中最高的張尚書高一個頭,左邊一隊頭部、雙臂、腰部、大腿小腿都穿著看起來十分堅硬的鋼甲,閃閃發亮,線條流暢鋒利;右邊盔甲略有不同,通體包裹,閃耀藍光,像是金屬製作,卻又能令人感覺到肌肉般的柔韌感。
兩邊士兵都抱著黑色的管狀物,奔來時冰冷細長的管口如一隻隻蛇眼,令人心生畏怖。
幾乎在賀梓等人剛一看清對方,人就到了麵前,巨大的鋼鐵身形往麵前一矗,壓迫感油然而來。
一開始大臣們以為那不是人,但再仔細一看,麵甲後明明是人的雙眼,隻是那瞳仁有黑有藍有灰有紫,五顏六色眼眸中流露出的眼神,也冷淡而居高臨下。
像看著一群待宰的雞鴨。
這眼神讓這一群大乾最粗的大腿們心生敵意,但各自都相臣城府,不動聲色。
那黑色管子對準眾人,領頭的擺一擺槍管,示意眾人進去。
賀梓當先而行,神情閒適,一路走一路點評大乾學院果然財大氣粗,陛下偏心雲雲。
他和雲不慈不對付,從來沒有給雲不慈捧過場。
段延徳聽著,不斷苦笑,心想賀梓這德行,現在說這話不怕刺激雲不慈嗎?
在人家地盤上,被人家押著,還不斷打人臉,老貨真是嫌活得太長。
現在學院裡沒有學生,因此很多東西便也不再掩飾,一群老臣不急不慢地走著,一邊看一邊心中默記。
進門書寫校訓的照壁上方,有兩個黑眼睛。
廣場球架上方有黑眼睛。
蔡尚書忽然啊地一聲,從草叢中拔出腳來。
眾人看一眼。
哦,草叢裡也有。
草叢裡還有一個方方的東西,看上去像個鏡子,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
張尚書悄悄鬆了褲帶。
走沒兩步,他哎喲一聲,道:“哎呀,我的金龜丟了。”
他跑到草叢裡去撿他的金龜,看似無意中踢了一塊石子撞上那鏡子狀的玩意。
唰一下強光亮起,差點沒把正低頭看張尚書的顧大學士眼睛刺瞎。
顧大學士揉揉眼睛,擔憂地看了牆頭一眼。
那些高大戰士又對著他們揮舞黑管子了,領頭士兵用一種古怪腔調喝道:“不許亂走!回來!”
大佬們立即乖乖回來,江尚書從懷裡掏出一紙包點心,“年紀大了,不禁餓,見笑,見笑。”又給同僚派發,“今年第一批桂花新製的桂花糕,起雲樓名點,都來嘗個新。”
眾人也便接了,濃鬱的桂花香氣飄散,目不斜視的士兵們眼珠子悄悄溜了過來。
好香啊。
有人想起剛來的時候吃的大乾學院食堂的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古代人吃的真好。
可惜大乾學院存貨不多,士兵食量又大,很快將食堂存貨吃完,後續采購卻遇見麻煩,找不到菜市。所有的菜市和小販似乎都消失了。隻能繼續營養液,營養液配發的還是最低等的那種,口味像是醃過又暴曬三日的菜青蟲。
吃不行,穿也不行。這些人來的時候都沒帶多少行李,反正大乾就是他們的後花園,就地取材便是。然而等他們上了街,卻發現店鋪都沒開門,想弄件換洗衣服都沒有。
穿不行,住也不行。上頭命令不能離開大乾學院,不能落單,住在學生宿舍裡,未來人體型高大,而宿舍床卻極窄小,委委屈屈縮在小床上,一夜下來腰酸腿痛。
住不行,行也不行。武器裝備和交通工具都是配發的,資源緊張除非戰鬥不得隨意取用,日常去了稍遠的地方,總不能穿著機甲和肌肉戰鬥衣滿地跑,最終也還是要靠雙腿或者當地的交通工具,然而無論去哪裡,都找不到一輛大車一匹馬,以至於戰士們很快失去了逛盛都的興致,畢竟全靠走路也是很累的。
蕭條的、停擺的盛都,讓這些人失望又疲倦,偶爾遇見一個人,嘴角還帶著油光,想上去問一聲他們肉在哪裡吃的,對方看見他們就露出仇恨的眼光,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不要說還有落後時代帶來的種種不便,沒有空調沒有電腦沒有手機電話也罷了,連吃喝都沒有?短短時日,像從天堂掉進地獄,度日如年。
這些戰士很想操起槍開個火,這些不識時務的古人自然就會乖乖投降,隻是上頭命令不許隨意殺傷土著,說什麼殺戮解決不了問題,儘量和平過渡以便未來營造更好的生活環境,畢竟還要靠占據人口絕大多數的大乾百姓來乾活。
以至於眾人心中都憋著一股火氣。
這股火暫時憋著,但誰又知道什麼時候,會蓬地一聲引發出來。
指揮部裡,雲不慈看著那群悠哉悠哉走路的大佬們,嗬嗬笑了一聲。
銳並沒有注意屏幕,他還在想著馬上要來新指揮的事,麵前的這堆在他看來身體素質極差,下一秒就能進棺材的老頭子,根本不具備讓他多看一眼的本錢。
眼看人快到了,他冷冷道:“你要見就去見吧,我也不管你和他們說什麼,但是就請你記住一點,聯邦的利益至高無上,任何人都不能背叛星河共榮的理想。”
雲不慈對他打了個響指。
“可彆在指揮部見他們,我怕他們看見我們的高端和先進,會驚嚇致死。”銳諷刺一笑。
雲不慈起身,去了外間的院長辦公室。
推開門,一群大佬麵對麵。
賀梓一看她就恭恭敬敬一個長揖,比以前在朝中遇見時客氣多了。
雲不慈白眼朝天,都懶得問何故前倨而後恭焉。
這老狗嘴裡絕對不會吐不出象牙。
她幾乎能猜到,要麼恭喜她把徒弟逼出盛都,要麼恭喜她成了光杆司令,要麼恭喜她終於不做人。
雖然不在乎,但能不聽還是彆聽的好。
賀梓沒等到她的下文,頗感遺憾地一笑,開門見山地道:“我等今日前來,是為和太師,談判議和。”
雲不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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