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蕭雪崖從屋子裡出來,和站在對麵的容溥對了個眼。
容溥似乎什麼意思都沒有地笑了笑,道:“都督準備好了嗎?”
蕭雪崖看著他,他其實一直都不喜歡容溥,但又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喜歡。直到此刻他看見容溥的笑容,不舒服的感覺又來了。
那種了然,寬容,像個大度的正房。
問題是,不都是妾身未明麼?
蕭大帥渾然未覺自己這一瞬間的思路已經滑向了危險的角度,他冷冷看了容溥一眼,道:“陛下似乎有些不舒坦,讓你去。”
容溥一聽,果然斂了笑容,快步進屋。
蕭雪崖凝神聽著,果然又是咚一聲悶響。
這讓他想到了先前自己的那一聲咚,眼底神情頓時有些複雜。
他的士兵已經準備完畢,在院子外騎馬列隊等候。
蕭雪崖轉身,進了屋子,過了片刻,他扶出一個披風從頭裹到腳的人,對自己的屬下和容溥的屬下道:“院長怕我路途不熟,說要親自帶路。”
他向來自己軍中說一不二,容溥也是,而蕭雪崖聲名遠播,容溥的手下也不敢質疑他,因此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有說什麼。
蕭雪崖將“容溥”親自扶上自己的馬,道:“院長羸弱,我親自照顧他。”
看見“容溥”披風係帶有些鬆散,他伸手係緊。
正打著嗬欠準備回屋的萍蹤遠遠看見這一幕,停了腳步,覺得有點說不出的怪異。
片刻她搖搖頭,心想蕭雪崖看著一本正經,原來是個斷袖啊。
她對此也毫無興趣,打著嗬欠進屋,黑暗中屏風後的人靜靜睡著。
萍蹤很高興今晚可以躺下來睡覺,舒舒服服在屏風外頭的軟榻上一躺,眨眼就睡著了。
外頭,蕭雪崖一馬當先,向山外奔去,容溥手下用特製的車子拖著那輛備用的摩托車,跟在後麵。
他們往西南方向而行,那裡是追兵集結之地,在他們身後東南方向,有一座矮山,山勢平緩,整個山頭像是被削了一般平坦,中間微微有點下陷,一條意外寬敞平坦的路自山外逶迤而來,可以直達山頂。
如果再仔細看,還能看出那山底下,有很多黑衣人在進進出出。
夜間風大,吹開披風兜帽,露出鐵慈的臉。
她有點坐不穩,因為傷病已經開始發作。
蕭雪崖看著她搖晃的背影,沉默著伸出手,越過她的肩頭,將她攬在自己懷中。
風太大,兜帽戴不住,鐵慈的發飄飛在蕭雪崖的臉上。
似綢緞似軟雲,拂過的不是麵,是心尖。
前方一道雪亮的光忽然射過來,已經進入對方的掃射區域了。
而頭頂上也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大團黑雲,仔細看是無人機群。
蕭雪崖舉起手,示意身後跟隨的人暫且停步。
身後衝鋒的騎士愕然停下——按原計劃,他們該直接衝進對方隊列,怎麼囂張怎麼來的。
蕭雪崖叫停隨從軍士的同時,從懷中取出準備好的一塊白布,迎風一抖,呼啦展開。
頭頂上無人機群隨著這一騎的移動而移動,頓時將他的動作和白布上的字跡傳送給了所有人。
白布之上,寫著:“大乾投降,勿傷我皇!”
……
大乾學院的院長辦公室內,此刻氣氛卻有些怪異。
前兩日銳坐的大皮椅子,現在被另一個人坐了,那人坐沒個坐相,一雙長腿掛在扶手上,屁股轉來轉去,看著麵前站著的銳,嬉笑道:“吃癟了?”
銳臉色很不好看,道:“席林閣下,請您注意您的措辭,雖然我們是受了點損失,但是大乾已經對我們示弱,願意供奉我們,他們的皇帝也被我們狼狽地逼出了盛都,剿滅她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他話還沒說完,席林屁股底下的椅子飛快地轉過好幾圈,快得他頭暈,不由自主地便住了嘴。
席林麵色如常地停下,點開屏幕看了一眼,嘖嘖道:“是啊,六名機甲戰士,十六名肌肉戰士,還有配備光子槍和脈衝槍的精銳四十名,納米機器人一個,蜜蜂追蹤儀一台,無人機十八台……一點小小損失。”
他還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比,笑道:“當初圖姆星入侵,我們的損失,也就比這個多一點。”
銳臉色紫漲,無話可說。
“不過也無妨了。管理司這次特批,調動了最精銳的獅鷹隊,人員足額,將軍命我親自帶隊,務必要畢其功於一役。”
銳長長吐了一口氣。
穩了。
多年征伐,極端氣候,人口銳減,大量戰損,導致聯盟時代幾乎隻剩下了最後一批精英,士兵和武器更是已經到了無力支撐聯盟生存的邊緣,既然已經沒有了足夠的力量去探索外星係,重尋淨土,那就隻能回溯時光,占有不需要多少武器和人員就能征服的遠古時代。
獅鷹就是聯盟僅剩的三支整編精英軍隊之一,是現今聯盟難得的全員裝備軍隊,也是管理司能拿得出的最後的幾支軍隊之一。
而這本是管理司留著掌握大乾政權後,用來震懾管理大乾人,保護高層的殺手鐧,如今卻被早早派出來了。
而席林,雖然才能平庸,卻是將軍之子,他親自帶獅鷹出征,足以說明管理司的不耐和決心。
也說明了,這回大乾皇帝,死定了。
席林對即將到來的任務並不在意,在他看來那就是動動手指的事,動用獅鷹是小題大做,至於之前的失利,不過是銳太過廢物,以及是不是還有彆的原因。
他道:“管理司對你之前的屢屢失敗十分震驚。認為這是不合理的結果。是不是雲泄露了很多不該泄露的機密?管理司意思是要展開調查。”
銳卻沒有立即回答,隻道:“雲呢?”
“在和管理司扯皮呢。”席林滿不在乎地道,“再說這裡也沒她什麼事,女人嘛,做點後勤秘書工作就好。說真的,當初要不是這一代的皇儲是個女的,怎麼也輪不到雲來。”
銳沒說話,因為此時實時畫麵傳輸出了蕭雪崖單騎闖陣列,馬上舉白旗那一幕。
“這是誰?”銳愕然道。
席林的注意點顯然和他不同,第一反應是“這人膽子不小!”看清白旗上的字,卻忍不住笑了,“原來是個勇敢的懦夫。這是看到咱們的軍隊,怕了吧。”
又道:“算他識相!”
銳對於來投降的人也不屑一顧,盯住了屏幕上蕭雪崖身前的人,“那好像真的是大乾皇帝!”
但他也不敢肯定,因為這段時日,骨骼掃描不符,無法遠距離對鐵慈展開打擊,而追擊過程中,卻有很多個“假鐵慈”來混淆他們的視線,有一次甚至用這個方法,弄走了他的三個士兵。
所以銳保守起見,道:“這些大乾人都十分狡猾,不管大乾皇帝是真是假,既然他們敢闖進我們的射程,就直接殺無赦!”說著便要下命令。
“慢著。”席林微笑轉過頭來,“中校閣下,您忘記這裡該是誰發號施令了嗎?”
銳冷冷道:“上校閣下,您不會想要引狼入室吧?”
“引狼入室?”席林指著屏幕上的單人匹馬,“大乾人?狼?他們也配?”
銳不說話了,曾經他也這麼認為,但後來的損兵折將教會了他現實,但顯然剛剛來到這裡接替他這個敗軍之將的長官,是不會立刻對大乾人產生這麼深刻的警惕的。
他好像看見了一個月前的自己,驕傲而躊躇滿誌,這種驕傲與性格無關,源自於上等文明對低級文明的天然俯視。
更不要說這位管理司大佬的兒子,聯盟首都曾經最有名的公子哥兒,本身就比他還要放縱和滿不在乎。
他譏諷地道:“想不到席林閣下也和雲一樣,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呢。”
席林嗤笑一聲,“彆拿我和女人比。”
“管理司要拿住活的大乾皇帝,將來更有利於掌控大乾;另外,將軍閣下要求我們活捉大乾皇帝,方便將來將其引渡至聯盟法庭,履行其作為證人的職責。”
銳怔了怔,心想做什麼證人?
隨即他就反應過來。
管理司將軍這一係,和雲背後的議長那一係,向來有點水火不容的味道,彼此競爭激烈,眼看雲要立大功,這是將軍係坐不住了,要借鐵慈給管理司造成損失一事,來攻擊雲泄密呢。
銳也有過這樣的懷疑,但是隨著對大乾掌控的不順利,他將這樣的懷疑壓了下來,並沒有直接向管理司報告。
不管怎樣,雲是功臣,是對大乾最熟悉的人,於公於私,都不該現在就想對付她。
想到上頭大佬在人類存亡的危急時刻,依舊不忘爭權奪利,銳唇角抿出微微的譏諷弧度。
席林指著屏幕上越來越接近的蕭雪崖道:“看,他們的馬這麼慢,武器這麼爛,就算有什麼異心,我們眨眼就能把他們轟成渣,彆怕,銳小乖乖,趕緊回去接受少女們的愛撫吧。”
銳握緊拳一言不發走開。
內間裡戴著耳機開遠程會議的雲不慈探出頭來,感覺到了這裡奇怪的氛圍,目光掠向屏幕,可沒等她看清,耳機裡傳來的喋喋不休的疑問聲便讓她不得不縮回了腦袋。
也因此她沒有看見挑白旗的人是最不可能投降的蕭雪崖。
屏幕前,席林起身,取出了一個發著藍光的小機器,自言自語道:“大乾皇帝被獻俘投降,這樣重要的時刻是會載進聯盟星史的,我怎麼能不在?”
他按下了藍光機器的按鍵。
四周空間忽然發生了一陣奇異的扭曲。
隨即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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