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儘沉默數秒,倏然背過身去,唇抿得死緊,雙頰上竟已顯現出許多藍色鱗片。
儼然憤怒至極。
他光是聽聽就想將那兩人千刀萬剮,也不知尊主是如何忍辱負重,眼睜睜看著那人渣用沾滿鮮血的晏家劍譜成就家族興旺的無恥宏願的。
腦海中恍惚憶起尊主那張可怖的臉。
那時候他的確覺得可怖,可現在卻隻剩下揪心。
眼眶處似有微微熱意產生,殷無儘腦子忽然像是被鐵錘擊中一般,呆滯站在原地。
這是什麼感覺?他的眼睛怎麼了?
晏休見他半晌沒動靜,不禁拉住他袖子將他轉過來,殷無儘正處於震驚中,毫無反抗之心,就這樣麵朝晏休。
少年深邃藍眸中隱有水霧顯現,但因為晏休的拉扯,將殷無儘驚醒,那些水霧瞬間退了回去,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晏休也震驚了。
“你……流淚了?”
殷無儘伸手抹了抹眼角,喃喃道:“我流淚了嗎?”
那種熱熱的、澀澀的感覺,就是流淚的感覺嗎?
他猛然回過神來,麵上浮現前所未有的喜色:“尊主,我可以流眼淚!我可以的!我現在就流一滴出來,這樣您就能恢複容貌和嗓音了!”
少年實在太過興奮,卻忘了方才的淚意不過是曇花一現。
晏休被少年的熱情逗笑了,“你現在還能哭得出來?”
殷無儘愣住了,他使勁想擠出眼淚,最終連眼睛都紅了也沒能擠出來。
“不必了,”晏休自信道,“我從不信世上唯有鮫人淚可以恢複容貌,過些時日,你我一同去探探浮空海。”
殷無儘為自己的無能深感自責,聞言點點頭:“好。”
“無儘,你既已猜到那些事,我也不瞞你,”晏休淡淡道,“我與楚氏有血海深仇,不是不報,而是星月宮如今規模不足,完全不能與楚氏及擎雲宗抗衡。”
殷無儘神情無比凜冽,“尊主,我陪您一起等,等到可以無視他們的那一天。”
他這般乖巧貼心,讓晏休更生幾分喜愛,“此事莫要聲張出去,知道嗎?”
當然,她相信殷無儘不會說出去的。
殷無儘滿臉鄭重,“打死也不說。”
這是他和尊主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他一定會守口如瓶,不讓尊主失望。
“近日我隱隱有些預感,有人可能會對我不利,”晏休吩咐道,“你悄悄將今日丹堂議論之事放出去,不要讓彆人察覺。”
她的小徒弟素來聰明,她相信他能辦妥。
殷無儘頓時興奮起來,“尊主放心,我定不會讓人察覺。”
數日轉瞬即逝。
擎雲宗劍峰,熟悉的不安再次襲上楚懷心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撇下認真學劍的楚明,回到住處。
“夫君,發生什麼事了?”
關如柳見他憂心,關切問道。
“方才又是一陣心慌,”楚懷心緒已然有些不穩,“那星月宮主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得安寧。”
“夫君既然這般想,除去他便是,”關如柳笑得溫柔體貼,“且那星月宮主似乎通曉數種法門,若是能得到那些法門,對咱們來說也沒什麼損失。”
她想效仿當年晏家之事,滅星月宮滿門,並奪取各類珍籍。
楚懷覺得她當真貼心,心慌感漸漸消失,不禁笑問:“聽你這麼說,是有行動了?”
“倘若星月宮主墮入魔道,正道是否會群起而攻之?”關如柳輕輕一笑,蕩人心扉。
兩人密謀片刻,一股熟悉的氣息來到附近,楚懷收斂笑容,“是風連回來了。”
關如柳適時起身進入內堂,她自成親後就鮮少出現在人前。
因為她不想因為晏家養女這個恥辱般的稱號,而被人以那種同情的眼光看待。
楚懷邁步出去,正好與急匆匆的風連對上。
“風兄這般著急去哪?”
風連從星月宮而來,不僅以最快的禦劍速度飛行,甚至還在劍身上貼了許多疾行符,急忙趕回宗門。
因為心裡藏著事兒,見到楚懷他有些不自在,隻低頭道:“我去藏書樓翻翻劍譜。”
楚懷詫異,“翻什麼劍譜?”
風連不擅長說謊,就胡亂搪塞道:“你不知道,星月宮主劍法很厲害,我之前被他壓著打很不服氣,就想著回來多找點劍譜學習學習。”
楚懷不疑有他,卻皺起眉頭:“風兄,你在星月宮待了這麼長時間,可曾見過星月宮主真容?”
“不曾。”風連誠實搖頭。
楚懷眸中憂慮更深,他湊近風連,低聲道:“風兄,我聽說那星月宮主因修煉魔功致容顏、嗓音儘毀,我擔心他為風弟治療隻是一個幌子。”
在楚懷眼裡,風連還是之前那個好騙的風連,隻要他隨便一說,就能讓風連成為最有力的劍刃,指哪打哪。
他要將猜疑的種子埋在風連心中,然後收買星月宮的學子,趁機擾亂風旬治療一事,定會讓風連恨上星月宮主。
——他並不認為,僅僅短短數月,風旬的斷脈之症就能見效。
風連猛然抬首,一瞬不瞬看著麵前清俊儒雅的男人,一時間陷入怔忪。
他猶記得自己離開星月宮前,殷小兄弟跟他說的話。
“風長老回去後,若是楚懷與你說尊主的壞話,還請你假裝相信。”
可是為什麼呢?
他想知道原因,於是也就這麼回答了:“你所言屬實?”
楚懷神色頗有幾分凝重:“風兄,你要多多注意。”
心中某一處似乎正在逐漸崩塌,風連好不容易才繃住自己的臉,扭向藏書樓方向。
“多謝提醒,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消消星月宮主的氣焰!我去藏書樓了,楚兄珍重!”
言罷,毫不猶豫飛向藏書樓。
楚懷站在原地,看著他高大魁梧的背影,忽然輕笑出聲。
有這樣一位至交好友,真是一件幸事!
當年若無風連引薦,他也無法將晏家劍譜呈獻給峰主,若無峰主指點,他也不能進展這般飛速。
而倉惶躲入藏書樓的風連,卻怔怔站在書架前,覺得一顆真摯的心被碾壓得稀碎。
他不是傻子,隻要他願意,他就能看清楚懷關切之下的算計。
可是為什麼?楚懷為什麼要算計大師?他真的想不明白好友到底怎麼了。
但無論如何,如今小旬重燃信心和希望,在這樣的重要關頭,他絕不能讓大師出事!
作者有話要說: 晏老師:馬甲就這麼掉了,都怪小徒弟腦洞太大o(╥﹏╥)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