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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一片中, 有濕滑溫熱泛著鐵鏽腥氣的液體,無聲又緩慢的流淌著。
應醉覺得自己的腳很疼,疼得他都懷疑,自己的右腳是否已經完全碎掉了, 不然怎麼可能這麼疼?
但是他更害怕的是,那從他臉龐的正上方, 不停滴落流淌下來,順著他的臉滑下去的液體。
他, 完全不敢想,那其實是從人的身體裡……那個,在最後一刻用自己的身體將他護住的人,口中湧出的鮮血。
可是他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在最後一線光明徹底消失之前, 看到那張他以前窮儘想象力也無法描繪萬一的俊美麵容,在斷裂的房梁砸下之後……呈現出的隱忍痛苦……
和、和忍不住的……從那時刻噙著笑意的口中溢出的鮮血。
是沐鳳……是他心裡一直暗中嫉妒怨恨的沐鳳。
有那麼一刻, 應醉什麼也聽不到, 感覺不到。
他仿佛死了一樣, 怔怔的瞪著眼睛, 在這樣的黑暗中,失去了自己的靈魂。
然而腳上的劇痛,卻還是讓他清醒了過來。
應醉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去看,卻什麼也看不到。
他不知道沐鳳是生是死,不知道他哪裡受了傷,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他甚至不敢出聲,如果他開口,卻沒有人回應,他怕自己會陷入崩潰與絕望裡。
於是應醉隻能屏住呼吸,仔細的聽著,分辨著細微的動靜。
狹窄的空間裡,他劇烈的心跳聲中,夾雜著一個和緩又細微的呼吸聲。
那呼吸聲十分的細,間隔也十分的長,不注意聽,甚至都聽不到了。
但是卻的確還存在,還能聽到。
應醉的眼淚一下子便湧了出來。
他泣不成聲,試圖抬起手,去摸摸擋在身上的那個人。
他的手指剛剛抬起了一半,便碰到了尖利的石頭,緊接著一陣喀拉拉的聲音中,那個人隱隱悶哼一聲,應醉便感覺到,又有一小簇的血花濺落在了自己臉上,順著下巴流到了衣領裡,在衣襟處濡濕了一片。
應醉不敢再動,然而已經抬起的指尖還是碰到了他的衣服。
應醉倒在地上的時候,桌腿就在身後抵著。而沐鳳撲在他麵前的時候,雙手撐在桌邊,以自身的脊背抵擋了衝擊,並且撐開了一小片狹窄的空間。
他沒有讓應醉感覺到一點一滴的壓迫與不適,如果不是右腳的劇痛,如果不是濃烈的血腥味,應醉覺得他都會感覺不到,自己其實被埋住了。
如果動作小心一點,應醉甚至能在他撐起的這個小小的空間裡翻個身,換一個姿勢。
沒辦法看到,隻能憑借感覺。縱然應醉知道他在不停的吐血,但在碰到他衣服時,卻沒想到……他的傷是這麼的重。
應醉碰到的那片布料,已經完全濕透了,就這麼輕輕一碰,他的手就完全濕掉了。
應醉驚慌失措,渾身都抖了起來。
他……他流了這麼多血,他會死嗎?
如果他死了……會怎麼辦?是不是撐不住了?是不是房頂最後還是會掉下來,砸在他的身上,將他活埋?
不……不不不,他不想死……他不想死……什麼想開了,什麼覺悟了……活著,活下去才有一切,才能繼續享受,才能有人疼,有人愛,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應醉不信,他還能那麼好命,有第二次穿越重生的機會。
所以沐鳳也不能死!不能在這個時候死!他隻有活著,才有力氣維持這個供他應醉生存的空間!
在突然麵臨死亡時,腦海一片空白,反倒無所畏懼的那種心態,慢慢在沒能乾脆利落死成之後,應醉開始後怕和恐懼。
他突然無比的畏懼起死亡,尤其是黑暗一片中,和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去的男人呆在這麼一個狹小的空間裡。
他不可抑止的去想,如果沐鳳死了,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所以沐鳳不能死。
他這麼重的傷,都能活下去,應醉就覺得自己絕不可能比他死得更早。
應醉張了張嘴,他的淚水仍然在恐懼中不停的溢出眼眶,一聲細微的,仿佛小動物般的嗚咽從他喉中溢出,他帶著哭腔,小心翼翼的開口喚了一聲:“沐、沐鳳哥哥……”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或許並不久,隻是這樣的黑暗已經模糊了時間。
沐鳳那特有的,溫暖柔和,慈祥包容的悅耳聲音,輕輕的,慢慢的響起:“……嗯?”
他的聲音,仿佛迎接漂泊已久小船停靠的港灣,仿佛父親沉穩可靠的臂膀,仿佛母親讓人安心的懷抱,仿佛那讓人無憂無慮儘情天真的小家。
那種本就安寧祥和,鎮定人心的聲音,這樣平平靜靜的響起,讓應醉頓了一頓,立刻大聲的哭了起來。
他哭得那麼傷心後怕,仍一動不敢動,怕不小心碰到哪裡,又造成二次塌方。
豪華的恭親王府,用料如何的奢華,建築如何的高大。現在塌方之後,就會讓人逃都逃不出去。
而二次塌方之後,沐鳳到底還能不能撐住,應醉不敢賭,也不想賭,這賭的後果是他的命。
所以他小心謹慎,哪怕哭得打了嗝,也下意識的讓自己身體不要抽動得太厲害。
沐鳳的感覺有些糟。
雖然還算不上是性命之憂,但他的確受了很重的傷,流了很多的血。
如果不是他現在的身體比普通人要強,換個普通人在這裡,那麼這種情況下,恐怕早已經失去意識了。
而沐鳳雖然沒有失去意識,但頭腦也有點昏沉,身體也有些冷。
疼痛太過劇烈時,他的神識已經自動切斷了感知,反倒沒有什麼痛感,所以在聽到應醉呼喚他的聲音時,沐鳳回應的聲音和以往相比較而言,隻是虛弱了一點而已。
應醉突然的大哭,讓用儘全身力氣才支撐住的沐鳳有些無奈,不由輕輕的歎了口氣,溫聲安撫道:“彆哭……你會沒事的。”
男主不能死,無論如何都不能。
沐鳳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當時倒塌的房屋,仿佛意圖置應醉於死地一樣。
哪怕應醉的確氣運加身,但成了肉醬,再怎麼是男主,都會死。
若是主角絕對不會死,南祐瑜怎麼乾掉的玉琴風?
沐鳳輕歎著說道:“乖一點……我們不知道在這裡困多久,哭太耗力氣了……”
應醉哽咽的應了一聲,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又忍不住的開口:“沐鳳哥哥……你為什麼……?”
他怎麼想,換算到自己身上,如果是林炎,他會考慮一下救不救人的。但麵對其他人,卻不會像沐鳳一樣毫不猶豫的撲上來。
他捫心自問,縱然沐鳳的確承認他們是朋友,但那種朋友關係,也因沐鳳對誰都溫和的態度,而顯露出一種君子之交的感覺。
可是現在……如果沐鳳……沐鳳哥哥對他的感覺真的淡淡,怎麼可能豁出性命的保護他呢?
沐鳳哥哥……你、你是不是……
可是我注定要負了你,我喜歡的人一直是林炎,也隻有林炎。
黑暗一片中,應醉的眼神漸漸複雜,痛苦而堅定,看起來深情無助極了。
沐鳳沒有回答他,他的感覺並不好,失血過多的寒冷和身體漸漸失卻力氣的麻木,都讓他必須集中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