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爛的手掌緩緩抬起,殘破的手指在接過玉盒的同時,不經意間擦過少年的手指。
駱輕衣並未感覺到什麼,神色平靜如故:“那輕衣便多謝太子殿下的好意了。”
吳嬰將手中酒杯放下:“走了。”
嘴上說著走了,若是換做以往的形式作風,怕是會直接揚長而去。
可現下她卻是一步未動,仍在原地靜靜地等候著那少年。
無邪沒有絲毫留駐,鬆開玉盒,便與他並肩繼續同行。
就在這時,從婚禮開場到現在,從未多言一句的天子,忽然沉沉開口:“太子殿下不遠萬裡來此大晉,若朕不儘一儘地主之誼,豈不是鬨了笑話。”
眾人心中一沉。
果然,天子不會將吳嬰輕易放虎歸山。
若是離國得吳嬰這一大助力,無疑是如虎傅翼,為那北離十萬大軍推波助瀾,到那時,他南晉豈能安憂!
今日,怕是不惜血流千裡,天子也要留下吳嬰了。
庭堂之前,那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卻是打斷天子沉沉氣勢,幽暗的眸子掃視了群場:“今日,不談國事。”
在老者表態之際,葉家軍靜立不動,戰意儘斂。
天子眸光微沉:“葉公。”
葉沉浮緩緩起身,朝著偏堂走去,隻給眾人留下一個背脊微彎的背影:
“今日,是我孫兒娶妻之日,陛下若是想打架,請遠離葉家,葉家……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天子麵色微微有些難看,光憑皇家勢力,以及各大世家的力量,又如何能夠留下吳嬰。
不過是徒贈犧牲罷了。
……
……
出了葉家,便是那長長古街長道,地麵之上以陳石鋪就,在某處牆角裡,已生得淺淺裂痕。
裂痕之中,倔強的青草蠻長著,在風聲中蕭瑟飄搖。
可前方景象卻是一點也不蕭瑟。
因為長街兩道,滿是紅喜貼燈,銀色的風鈴懸掛在燈籠下,葉家很重視這場婚禮,手筆很大,結界張得甚廣,外界的清城大雨隔絕在了長街以外。
風拂過,卷起了風鈴,叮泠,叮泠,伶仃輕響。
幽幽燈火就這麼在伶仃聲中輕輕搖曳,畫麵雅靜美極。
看著這一畫幕的吳嬰,暗沉的眸子暈蕩出一層層的漣漪。
第一次覺得人間原來真的可以如那個人心中那般好看。
心中一時興起,她忍不住扯了扯無邪的衣服,第一次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女兒姿態。
“你看你看,長街燈籠,可是好看?”
揚起的嘴角猶帶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憨態天真。
暗紅的眼眸再也難染半分凶意,迎著尚未愈合雲層透過來的光,竟是顯得那麼盈盈然動。
無邪竟是一瞬被那明亮的笑容給攝住,像是冬日裡的黃昏黑夜更替時的晚光,投到了山城白雪裡,點點碎影並不耀目,卻是極暖。
他怔了良久,未曾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也隨著她的笑容唇際浮現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無邪並未去看那長街燈籠,聽那風鈴伶仃,他隻恨自己現下無法說話,隻能夠無奈抬手,將溫暖的
手掌覆在她微涼的手背之上。
輕輕翻過她的手掌,麵上掛著比春日還暖的微笑,寫道:長燈雖美,卻遠不及你好看。
吳嬰手指微僵,耳根泛紅,心中更是慌亂空白。
被世人畏懼如魔的她,此刻卻是被簡單好看二字逼得如一隻受驚的幼犬,僵硬地抽回手掌,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裡放了。
可也是在這一刻,她一直不敢審視自己的內心情感也隨之不受控製的宣泄起來。
於她,他是光,是心中淨土白月光,亦是苦苦支撐萬年前行使命最虔誠的信仰。
她不敢,不敢喜歡,不敢去愛。
骨子裡血液都是臟黑的她,不配有那麼卑劣的想法。
知道這一刻,她突然覺得。
她真的好喜歡他。
這份喜歡,是不問歸期,覆水難收,星火燎原的喜歡。
縱然永恒孤寂的靈魂,身處深淵黑暗之中,在注視著這雙眼眸時,也可白晝如焚。
……
……
吳嬰的突如造訪,雖然引起了極大的波瀾與震撼,但她的匆匆離去,亦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眾人心中猜測,這吳嬰莫不是將葉家亡故的世子當成了一生勁敵,如今這一死敵半路夭折,折的還並非在他手中,就已經開始無敵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