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聲, 容落雲聞言發笑,低罵一句“好不要臉”。
霍臨風非但沒有還口, 還配合地點一點頭。他看著容落雲因笑變彎的眼睛, 還有勾起弧度的嘴唇, 道:“從入營到此刻, 你終於笑了。”
這話一說,容落雲的笑容立刻收斂,眉眼不彎了, 嘴唇抿住了, 並轉移注意去撫摸馬兒。剛刷洗過, 毛發濕漉漉的, 他僅用食指在馬背上劃拉。
霍臨風盯著那矜持的一指禪, 腦中盤旋出晨間情形。衣裳敞著, 肩傷重新包紮過,一旁擱著忘收的藥膏罐子。黑色藥膏, 苦絲絲, 含著一味清涼鎮痛的丹皮。
他坐起穿衣,一低頭卻見腹部凝著一點乾涸的藥膏,指肚大,痕跡摩挲向上, 似乎是被指頭摸過。當時不解,此刻看那人摸馬, 他隱隱有所猜測。
霍臨風直白地試探:“昨夜換藥後,你摸我了?”
容落雲暗驚, 如何被發現的?他明明動作很輕,是按喉結的時候,還是問話的時候?思忖一會兒,他粉飾道:“我看看你有無其他傷口,就碰了幾處。”
幾處?霍臨風失笑,腹間一處就夠他意外的,原來竟有幾處。“摸我小腹的刀疤了?”對方點頭,於是他邊猜邊問,“腰也摸了?”
容落雲頷首,不好意思地扒拉馬鐙。
霍臨風眼珠一轉,質問道:“摸完腰偷親我做甚?”
容落雲又一驚:“胡言!”腦中著急,叮鈴咣當全倒出來,“隻碰了碰腰腹和胸口,按了按喉結,蹭了蹭胡茬。”
說著才發覺好長一串,如同登徒子一般。扭臉偷瞄,霍臨風氣定神閒地看著他,眸中晶光閃爍,他才恍然明白被套話。
“以後不必偷偷的。”霍臨風開口,“你想摸哪兒都行,隻要我身上有。”
這話曖昧極了,說者不知害臊,聽者卻歪了心思。容落雲默默地想,你身上有的,難道我沒有嗎?不僅有,也許更雄偉些呢。
各懷一腔情緒,就在這牽馬的工夫。
兩人折回靶場,晴空若洗,百步之外豎著一排草靶。霍臨風挑選一張彎弓,掂了掂,叫容落雲先站著不動試一試。
容落雲抽箭拉弓,閉一隻眼睛瞄準靶心,利落地射出一箭。
霍臨風報:“未中靶心,再來。”
容落雲射第二箭,霍臨風繼續報:“未中,再來。”如此反複,直到第六箭時終於射中。若在戰場上,六箭已足夠敵軍殺到身前,霍臨風小聲嘀咕:“哪裡是騎射不太好,分明是太不好。”
容落雲聽得分明,江湖人好鬥,堂堂宮主又好麵子,氣煞他也。伸手又抽一箭,拉開弓弦至極限,突然嘭的一聲弦斷弓折。
空氣陡然凝結,他握著破弓手足無措。
霍臨風又愛又恨,又氣又笑,腦中浮現容落雲隻手提缸的畫麵。“良弓難製,敗家的東西。”他罵一句,“軍中毀弓者杖責十二,你若是兵就屁股開花了。”
方才射箭好失麵子,容落雲此刻渾身敏/感:“區區十二杖,還不夠解癢。”剛誇下海口,但見霍臨風靠近身側,弄得他微微緊張。
“做甚——”
字未落地,屁股挨了一巴掌。
霍臨風用長繭的大手代替軍杖,不輕不重地落在那一團屁股上。仗著無人,隔著衣衫,厚著臉麵。這一掌下去,圓了昨夜磨人的一場夢。
“夠解癢嗎?”他問。
容落雲切齒:“我要射/了你!”
霍臨風嗤嗤一笑,轉身便走:“等著啊,給你尋張好弓再射。”
不一會兒,霍臨風去而複返,握著一張精美的角弓。弓身瑩著打磨多年的潤澤,中間纏著防滑的鹿皮,而容落雲接過,注意力卻被刻紋中的血汙吸引。
他問:“這是你的血?”
霍臨風“嗯”一聲:“洗不掉了,彆嫌臟。”
容落雲搖搖頭,握弓上馬,拽緊韁繩馳騁起來。由東向西,經過草靶時側身擰腰,抽出羽箭拉弓飛射。然而莫說靶心,有兩箭甚至脫靶。
江湖對戰講究近身搏殺,鮮少用箭,他今日絕對算是出醜。
“籲!”容落雲麵露消沉,似乎失去繼續的興趣。
霍臨風見狀,縱身躍上馬背,環住對方奪下弓和韁繩。對方欲下馬,他問:“試試百發百中的滋味兒?”
容落雲禁不住誘惑,老實地坐好。霍臨風貼在他背後,右臂環著他牽韁,他們於寬闊綠地上縱馬奔騰。
視野泛金,是如斯強烈的日光,容落雲微微眯起眼睛。說時遲那時快,調轉馬首疾速馳騁,他的右手被一把握住。
箭尾羽毛搔著手心,霍臨風圈著他拉弓射箭,麵頰幾乎貼上。
“我們一起射。”嗖的一下,眨眼瞬息箭入靶心。
馬兒未停,緊接著又是一箭,從東到西十數箭連發。霍將軍沒騙人,沒吹牛,當真百發百中。到最後一靶時,容落雲已然興奮無邊,卻聞得身後悶哼。
他急急扭臉:“怎麼了?”
霍臨風蹙眉:“傷口裂開了。”
容落雲一凜:“那停下——”
未等說完,霍臨風低頭吻住。這一張麵容近在眼前,染著薄汗殘紅,泄露關切體貼,叫他如何能忍。薄唇相欺,同時拉滿最後一弦,裹著容落雲的手射出最後一箭。
箭中靶心,他撬開對方牙關,攻城掠地。
容落雲“嗚嗚”地叫,抓著馬鞍顫栗不止,被胸膛緊貼的後背流下熱汗。他混沌地想,杜仲和霍臨風一樣,都這般行凶似的親人。
許久許久,欺人的唇舌變得溫柔,一寸寸慢下直到停止。
他緩緩睜眼,對上霍臨風的雙眸,似乎能從瞳仁兒中窺見彼此。霍臨風用下巴蹭他的臉頰,問:“剃乾淨了,還紮不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