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2 / 2)

霍亂江湖 北南 8034 字 8個月前

容落雲真的走了,懶得白搭好心,鑽入林中健步如飛。走出二三十步腳底一滑,無人扶他的肩,於是歪了身子險些跌跤。

一看,綾鞋底子沾著臟汙,一股子臭味兒。

再一看,濕滑的那一坨東西哪是黑泥,分明是一泡糞!

容落雲兩眼發黑,脫下鞋,赤著腳往前走。走出幾步又停住,那麼新鮮熱乎的糞便,顯然是剛留下的,虎還是狼?

狼的話,不會是嗅著他的味兒,來尋仇罷?

他低頭四顧,察覺一溜淺淺的足跡,循著走,不多時找到一處洞穴。洞口腥氣彌漫,逸出濃濃的酸臭,估摸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容落雲掩住口鼻,探進去,才發覺入了狼窩!

他渾身一震,並非懼怕,而是吃驚於眼前的畫麵。洞中,無一匹成年野狼,隻有五六隻不足歲的狼崽,並且全都是死的。

或許他上回與狼群惡戰,殺了這些崽子的爹娘?

一群嗷嗷待哺的家夥兒,沒東西吃,又怕遇見猛獸和獵戶,活活餓死在洞中?

他正琢磨,忽見狼屍之中,有一小撮毛動了動,此地無風,不應該罷……再聯係到那一串足印,他屏住呼吸走進去,半步距離時,一頭狼崽陡然詐屍!

嗷嗚一聲,抬了頭,眼睛綠光四射。

容落雲罵道:“小畜生,合著你裝死呢!”

刹那間,他又心生哀切,這隻守著兄弟屍體的狼崽似曾相識,叫他憶起十七年前的情狀。小弟年幼,病死在逃亡途中,他也是日日抱著、守著,不肯與之分離。

至於裝死……便更像了。

容落雲盯著那小東西,歎道:“抱歉,是我造的孽。”

獨活的狼崽嗷嗚一聲,估摸罵他呢。

他撕下一片衣擺,將狼崽裹了,抱在懷中走了出去。赤足頗為不便,使著八方遊,飛來蕩去嚇得那小畜生嗷嗷叫喚。

容落雲掠至山下,回到不凡宮,沿著長街施施而行。

不緊不慢地行至無名居,腳踩碎石,硌得他蹙起眉毛。邁入簷下又怕弄臟地板,墊著腳,晃晃悠悠地走進臥房。

抬眼一瞥,榻上赫然臥著一人。

容落雲又驚又怒:“你為何在此?!”

霍臨風覷來:“我等你啊。”他輕車熟路,直接從後山翻至無名居,都眯一覺了。目光下移,他瞧見那懷中一團動了動,問:“你抱的是什麼?”

容落雲張口欲答,頓生驕矜:“我兒子。”

霍臨風一猛子坐起身,似驚似喜:“……你還能生兒子?”

容落雲怨氣填胸,將懷中那團扔榻上,晃晃悠悠地去打水沐足。霍臨風好奇地盯著,掀開裹著的一層布,裡麵滾出個灰毛碧眼的狼崽子。

在塞北狩獵時見得多了,他打小就想養一隻。

霍臨風伏在榻上逗弄狼崽,口中“啾啾”有聲,一下一下撫摸狼頸的毫毛。容落雲洗罷走來,隻穿著寢衣,看上去輕飄飄的。

他停在榻邊:“事不過三,你若再擅闖我的地方,我一劍砍了你為民除害。”

霍臨風好冤枉,他何事還未做,便已成禍害了?仰臉看著對方,他道:“你在山上說的話,我想過了。”

“先伐木,借著江南雨季的由頭,儘量拖延些日子。”他說,“同時安排農戶遷居,絕不讓大家風餐露宿,此外,被侵占田地的,家中出壯丁的,都要給銀子撫恤。”

容落雲問:“銀子從哪來?”

霍臨風答:“修建長生宮的撥款。”

容落雲皺眉:“那修建長生宮的款子不夠,怎麼辦?”

霍臨風說:“我若根本不建長生宮,又怎會不夠?”他起身離榻,一邊踱步一邊說道,“塞北的軍餉拖延兩月未發,無非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就讓皇上著著急,讓他知道知道輕重。”

容落雲立即明白:“你要你爹那邊配合?”

霍臨風點點頭:“所以我來等你,就是想借紙筆一用。”

二人踏入書房,容落雲研墨,霍臨風提筆。先告知此處境況,再將心中計劃和盤托出,求霍釗儘快配合。

“倘若塞北傷亡嚴重,城池難守,再加上我爹的施壓,皇帝一定不敢再拖。”霍臨風落下一句,“軍餉等不得現去搜刮,到時候隻能挪用我這筆款子。”

那修建長生宮,便不得不擱置。容落雲問:“若那般,豈非欺君之罪?”

霍臨風含笑反問:“你猜我爹敢不敢?”問出口有些後悔,他爹是人家的殺父仇人,“當年我爹若是知曉內情,一定也敢抗旨不遵。”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容落雲斂目噤聲,沒什麼可言。待那一紙書信寫好,他幫忙抹漿糊,才問道:“你這邊沒了銀子,苛捐雜稅再籌來,要你繼續建呢?”

霍臨風道:“不等榨取民脂我便主動上奏,要求皇上廢止此事。”

容落雲心頭一驚,沾了滿手的漿糊。霍臨風抬頭看他:“等塞北勝仗,以父親和兄長的軍功為我求情,不會有事。”

屆時定北侯,沈太傅,三皇子,再加上其他清正的官員,齊齊向皇帝進諫,罷了那勞民傷財的念頭。

“能行嗎?”容落雲有些惴惴。

霍臨風低笑:“重兵在握,放心。”信封粘好,他舉起晃一晃,“當著你寫的,不用再劫我的探子了。”

容落雲無意玩笑,他忍不住想,眼前此人為何偏偏是定北侯之子?若是一個尋常的紈絝,一個老百姓,一個自由自在的江湖人該多好。

“生來如此。”霍臨風似是看穿,“我好可憐,所以能不能與我……”

容落雲撇過頭:“趕緊回府送信,少講廢話。”

霍臨風噎住,咽下故作嬌弱的惹憐話語,揣起信,撇撇嘴,不情不願地朝外走了。

他恨恨地想,誰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去他娘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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