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倉放糧?”驛丞搖頭,“此時一未有旱情,二未有水患,官府怎會開倉放糧?”
何文靜眉頭緊鎖,又問:“此時春耕已至,若百姓家中無糧,為何不去縣衙中借上些,到時秋收納糧時再還不就得了?我記得我朝是有這樣的惠民政策的。”
“嗬嗬。”驛丞苦笑,“最早倒也有人在春耕青黃不接時去向官府借過糧,可當時那縣官要百姓還糧食時必須多還兩成,因此便有那獨戶的潑皮一粒也沒還,有官兵來追繳便逃進山中躲藏,之後更是連人都找不到。至於其他人家,那更是東拚西湊也交不齊,從此之後就再也無人能從縣衙中借出糧食來了。”
何文靜沉默不語。
這事要說起來可說雙方都有錯。縣衙借糧確實是可以酌情收取一定的佃租,但是績縣土地稀少,百姓本就吃不飽飯,還完借數許也就能勉強混個餓不死,要再另外收兩成租子確實太多了。
不過那借糧不還的人做法也有些激進,因為如此一來,不僅是他,就連其他百姓也受到牽連,讓其他人在開春青黃不接時連個轉圜退路也沒有了。
“如今又到春耕,許多人家中存糧已無,隻好把去年留的種子也吃了,現在好多人家已是真的揭不開鍋了。內子純孝,便央求小人將老父老母接來。小人雖然不才,但也懂得孝悌人倫,隻要小人還有一口吃的,總也不能看著二老沒有粒米進肚。”驛丞說到後麵已經開始抹淚,黑黃的臉上愁苦一片。
何文靜也覺得這個話題確實有點沉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這樣很好,本官相信績縣的百姓以後也必能好好活下去的。”
何文靜捏了捏手中的驅蚊香,又看了看外麵的青山,轉身上了樓。
驛丞紅著眼眶看著何文靜的背影,心中開始隱隱升起些希望。
他總覺得這個新縣令跟以往到任的不太相同。以前他也曾向幾位赴任的縣令說過百姓的艱難,可是從始至終沒有一人耐心聽他講完過。
其中不少人都會在中途不耐煩的打斷他,更甚者,還有說他在太平盛世造此謠言,實為蠱惑民心,若再聒噪,便要將他治罪。
自此之後他說得也漸漸少了,隻是心中仍留著對故土的一分眷戀在,隻要有一線可能,他都期望朝廷派來的官是一個好官,是能夠拯救他故土百姓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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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著淡淡艾草的香氣,何文靜皺眉想要趕走耳邊的嗡嗡聲,可努力半天卻始終無法得到完全的安靜,片刻後隻得無奈睜開了眼。
桌上還放著幾段曬乾艾草編織成的驅蚊香,這是大夏驅蚊最常用的東西,效果還算不錯,隻是因為需要手工撚成繩香,因此價格有點小貴,十幾文錢一根,一根也隻能燃一個時辰。
何文靜沒辦法在半夜起來續點,便隻好在兩頭各接了一根,勉強能用三個時辰。本來他是想多接上一根的,可是一想到驛丞昨天說的話,他就沒辦法說服自己心安理得的浪費。
點上一根便是十幾文,雖看著不多,可若在百姓家中,那便是一家人好幾日的開銷。所以等他點完上床後,便將自己一隻胳膊的袖子擼上去,想著6個小時後自己也睡不了多久了,倒時若還有蚊子便來咬他好了。
隻是這叮咬倒還沒什麼感覺,耳邊的嗡嗡聲卻是真的擾人清夢。
何文靜睡不下去也隻好起床,又拿過陳秀娘的團扇替她趕著蚊子。
又過了半個時辰,陳秀娘也迷迷糊糊醒來,睜眼就見他正用扇子給她輕輕趕著蚊子,心中一甜,便撲過去抱住他的腰,聲音中還帶著些沙啞,問他:“夫君怎麼這麼早就起了?”
“可能是認床吧。”何文靜隨口答道,又取過衣服披在她身上。
等吃過早飯,驛丞也已經將馬匹喂過草料,一行人便又繼續趕路。
五日後。
一輛烏蓬馬車在績縣城門外停下,何文靜翻身下馬,看著城牆上碩大的兩個繁體字,心中長歎,他們終於到了。
隻是這低矮破敗的城牆還是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好似也太破了些。
“少爺,這縣也太窮了吧,這城牆上的牆磚脫落了,竟然是用黃泥補上的!”王青看著斑駁的城牆,也有些咋舌,他家鄉沒受災之前都比這好多了!
何文靜沉默不語,牽著馬往城內而去,誰知才剛到城門口便被守城士兵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