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外,溫奶奶和溫笙為了要不要出去郊遊而爭論不休。
一個撒潑耍賴,一個寸步不讓。
吵吵嚷嚷的聲音,卻讓他心緒平靜得不可思議。
他以為這是美夢,直到他聽見溫笙哭到快要昏厥的呼喊。
奶奶——!
夢醒了,午夜才剛過。
眼前黑暗的世界裡沒有光,也沒有雛菊。
他這才想起來,溫奶奶死了。溫笙走了。
整個寂靜的空間裡隻有他一個。
周馭將頭埋在臂彎裡,他縮起膝蓋,將自己蜷縮著靠在牆邊。
身邊都是堅硬,他錯覺自己大約已經死了,正身處在一口狹小的棺材裡。
他死在溫笙懷裡,死在他們在海邊的那一晚。
如果死的人真的是他,是不是所有一切都還能保持原樣?
周馭不知道。
現實甚至不允許他去想。
房間大門被人大力的撞開,一批穿著警服的民警出現在他眼前。
啪嗒一聲,燈光大亮。
“你就是周馭?”
周馭眯了眯眼,沒有出聲。
“帶走。”
……
-
周馭曾經說過自己對毒*品深惡痛絕,他不會允許在他的場子裡出現任何這方麵的東西。
1918場子大,氣氛好,客人多,學生客尤其多。
老肖看中了他的場子,更看中了他在學校裡的地位,提出了利潤和他四六分成,讓他允許他進場賣貨的邀請。
但周馭拒絕了。態度極其強硬。甚至為此將覃涯按在馬路上,兩個人差點被車軋死。
老肖恨他不識時務又軟硬不吃,想動他不是一天兩天,隻不過礙於一些客觀原因一直未曾動手。
覃涯恨周馭,卻是由來已久又深入骨髓的。
他不管那些所謂原因,也不聽老肖勸阻,隻一心想把周馭置之死地。
他不是恨毒嗎。
他就要讓他因毒而死。
徐川邀請來的會員裡,有人帶著覃涯給的小玩意。他們也許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總歸把那東西帶進場子了,責任就落到周馭頭上脫不開了。
除此之外,警察還在周馭的房間裡搜出了更多的東西。
周馭至此才想通,為什麼魏傑一個字都沒有提及覃涯。
因為他們是串通一氣的,一個來引開他的視線,一個直接出手命中他的七寸。
這次,周馭不被允許保釋。
趙邦帶來了最專業的律師團隊,圍繞周馭自身尿檢呈陰性,且那些東西上並沒有周馭的指紋為中心,一再強調他是被陷害的。
憑那些律師的三寸不爛之舌,周馭得以郊區監獄調到離市區不遠的看守所。
被轉移的路上,周馭望著車窗外街景蕭瑟,秋風卷著落葉,無邊寂寥地裝點著整個城市。
經過某一個街道時,他不經意瞥見了街上那道纖瘦的身影。
她捧著雛菊,眉眼微垂,側臉寫滿了傷悲。
周馭心頭一跳。
四十多天沒有見到她,他還以為這是一個夢。
他突然地衝向車門,試圖抓住那道即將消逝的身影。
身旁隨行的警員以為他要逃跑,隨即將他按住,死死壓向車底,不允許他挪動半分。
疼痛提醒著他,這不是夢。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周馭雙目赤紅,但車速飛快,再抬眼時,他早已丟失了那道身影。
溫笙。
在那裡等我。
一定要等著我。
-
溫笙被溫世禮強行帶回瑞士後大病一場。
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月,她才終於恢複了力氣。
瑞士的十月秋景絢麗,並不顯得凋零。
主治醫生通知了溫世禮過來給她辦出院,溫笙坐在窗前,許久不開口說話。
溫世禮停在她身後,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柔和些。
“笙笙,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很累吧?爸爸陪你出去走走,正好蘇黎世大學已經開學了,我們順便去把報道手續辦了吧。”
溫笙沉默了半晌。
當窗外飄過第四十九片落葉時,她點頭說好。
溫世禮以為她已經熬過了奶奶去世的那一關,放心地把她交到老師手裡,轉身去忙工作的時候,他接到了沈斯打來的電話。
溫笙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秘密回國,現在正和周馭一起被關在警察局裡。
這句話的前半段讓溫世禮詫異卻又在情理之中,後半段讓他氣憤地摔碎了咖啡杯。
又是周馭。
他讓沈斯在他回國之前把事情解決妥當,至少先將溫笙從那種地方撈出來。
沈斯應了,他也確然正在去辦這件事情的路上。
三個小時前,當他接到通知和民警一起趕去墓園,看見溫笙和周馭牽著手從溫奶奶墳前走下來的時候,他大驚失色。
周馭現在刑案纏身,怎麼還能在這裡閒晃。還有溫笙,她難道不是應該瑞士嗎?這兩個人怎麼又湊在了一起?
當民警要給周馭戴上手銬的時候,溫笙卻堅決不肯放開他。
才下過雨,溫笙眼眶通紅,臉上未乾的水痕不知是淚還是雨。
她麵帶微笑,定定望著周馭,一字一頓說,你們把我也帶走吧。
如她所願,現在她和周馭就在隔壁間的拘留室裡。
隻隔著一道牆,周馭敲敲鐵窗,她這邊就聽得見動靜。
溫笙隻著一件單衣,拘留室裡陰冷得厲害。
她發著抖,唇色蒼白,卻仍然帶著笑意。
沈斯被允許探視時,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
他來不及多想,忙脫下外套蓋在溫笙身上。
溫笙渾身僵硬,不自然地揚了揚頭,看見來人是他,笑容淡下去,很輕地說了聲謝謝。
沈斯見此,眉頭緊皺。
隔壁大約是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喊了一聲沈斯。
溫笙立刻轉頭望過去,但什麼也看不見。
沈斯皺眉退出這間屋子,去到另一間。
一個多月沒見,周馭瘦了一大圈。
他剪了頭發,沒了從前那些妖異的陰柔,更多了幾分乾脆和淩厲。
那雙黑眸,仍舊陰沉得不像活人。
“她怎麼樣?”
這拘留室是什麼地方,他太清楚了。
溫笙怕是受不住。
他對沈斯說:“快把她帶出去吧。她不能再吃這些苦了。”
沈斯想說你還知道她不能吃苦,沉著臉問他:“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警察說你逃獄?”
周馭抬頭,哼笑。“周家有辦法把我弄出去。”
沈斯眉頭皺得更緊。“你和溫笙,你們?”
“我帶她給奶奶上墳。”周馭說。
“就這樣?”
“就這樣。”
沈斯覺得不可思議,什麼時候不可以上墳,為什麼偏偏選在這種兩個人都身不由己的時候?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讓你現在的處境變得更加被動?”沈斯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
周馭仍是那句話:“周家不會讓我出事。”
沈斯從第一次見到周馭開始,就知道他是個不可理喻的人。經過溫奶奶過世這件事情之後,他以為他已經稍微能看見周馭身上可以理喻的部分,卻沒想到此時再見,他仍然不可理喻地讓他無語。
沈斯帶來了律師,了解清楚情況後,律師辦了手續,溫笙很快就出來了。
她本身就什麼都沒乾,充其量是有些頭腦發昏,帶回去教育教育也就沒事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趙邦正好過來。他身後跟著律師團。
看見溫笙,趙邦停下了腳步。
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正是見麵,卻還是在對視時第一時間認出了彼此的身份。
趙邦將纖瘦的溫笙上下打量一番,開口時貌似恭敬,實則傲慢。“溫小姐,聽聞溫小姐溫婉懂事,沒想到我們竟也會在這樣的地方碰麵。”
他話說的不客氣,誰都聽得出來。
“你——”沈斯皺眉上前,溫笙將他攔下了。
她靜靜地直視著趙邦的眼,眼神不似之前靈動,甚至有些呆滯。她淡聲問:“你們有辦法救他嗎?”
趙邦沒有遲疑:“當然。”
溫笙點點頭,又問:“如果他回去周家,你們會對他好麼?”
這問題問的奇怪,趙邦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溫小姐這是何意?”
溫笙點點頭,又搖搖頭。她垂下眼簾,說:“周家現在需要他,你們該是會對他好的。”
趙邦頓了頓,“可少爺現在不願意跟我們回去。”
“他會跟你走的。”溫笙說。
她抬起眼來,眼中似有溫紅的顏色:“隻要你們能把他救出來。”
說罷,溫笙不等趙邦再說什麼,徑直移開視線,將身上沈斯的外套取下,交還給他,而後轉身步下台階。
灰沉沉的天光下,她一身淡色衣裙,纖瘦,軟弱。
像一朵剛剛被風雨摧殘過的花苞,飄搖接近凋零。
她安靜地在空地上站了半晌,然後安靜地上了車。
沈斯快步跟過去,趙邦停在原地。
看著溫笙平靜的側臉在車窗後若隱若現,他忽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那時候周馭在派出所大門前的突然停留,他此時在溫笙身上也看見了相似的影子。
這兩個人,在某些地方似乎有些相像。
但他沒有深想,帶著人轉頭進了警局大門。
兩天後,溫世禮飛回S市。
他當著沈斯的麵,在溫笙臉上留下一個五指印。
溫笙被打偏了腦袋,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沈斯在一旁看著心驚不已。
但不容他勸什麼,溫世禮便以再度強硬地帶著溫笙踏上了飛往瑞士的飛機。
這一次,溫笙全程清醒,沒有反抗,沒有掙紮。
她甚至沒有回頭。
一走,就是六年。
作者有話要說:不行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寫得我心力交瘁,情緒崩潰
我真是眼淚都哭乾了,這倆孩子怎麼這麼苦命5555555我到底是不是親媽啊o(╥﹏╥)o
555555我要去睡覺了,晚安大家
感謝。感謝在2020-07-0623:53:46~2020-07-0704:07: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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