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地，白雪清淺的聲線隔著口罩傳出，“好，我保證不會發脾氣。”
活了百來個年頭，她哪裡有心情和這些人計較。
更何況，論手段，還指不定誰家強。
——都是年輕小輩啊恍恍惚惚。
吃飯選的地方是一家新開的京市連鎖店，保密性十分強。
她們卡座附近沒有什麼客人，白雪摘下帽子，整理了一下頭發，問：“簡總大概什麼時候到？”
沈晨晨看了眼手表，“估摸著時間，應該還有半個小時。”
白雪：“那我先去趟洗手間。”
“好。”沈晨晨點點頭，末了忽然想到，“你該不會……緊張吧？”
白雪有些哭笑不得，舉起手中的包包晃了晃，“想什麼呢，換衛生巾。”
沈晨晨恍然大悟，連忙擺擺手，“快去吧。哎，先把口罩戴上。”
“噢，剛醒來還不太習慣帶口罩，差點兒忘了。”白雪笑了笑，戴上口罩後，這才拿著包包起身。
洗手間要繞過一條長廊。
踩著六公分的高跟鞋走在地攤上幾乎聽不到一絲動靜。偶爾有服務員經過，她也會微微回以點頭。
直到拐角時，幾個關鍵詞傳入她耳朵裡。
“這裡是恭王府附屬連鎖業，他想鬨事也得看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兒在恭王府前撒野！”
“可是經理，對方明顯就是衝著1998號客人來的，我們確定要為了那桌客人得罪榮家嗎？”
“既然是我們的客人，在我們這裡吃飯，我們就有責任保護客人的安全。把人攔出去。沒有預約一律不放進來。”
“好的，經理。”
“等等，再讓人去樓上檢查，中午十一點領導們準時到，彆了出差錯。”
“是，經理。”
後麵聲音沒有響起。
白雪垂下眼簾，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才抬眸。
在她正前方的位置，身著店裡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正意味不明地看著她，“這位小姐有事？”
白雪微微搖頭，又點了點頭，“抱歉，並非有意聽兩位說話。”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洗手間指示牌，繼續說：
“您是店裡的經理？”
中年男人視線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點點頭，“是，我是這家店的經理，姓楊。”
白雪：“楊經理你好，原諒我冒昧，請問您剛剛說這裡是恭王府附屬連鎖店？”
楊經理頓時眯了眯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實不相瞞，我正好有事想找恭王府，但他們實在太過神秘，讓我很是為難。”
不僅神秘，還十分高傲，官方聯係方式一封封郵件石沉大海，電話永遠打不通。白雪就算想找實驗室、找齊博士都欲投無門。
楊經理笑了笑，語氣還算保持應有的禮貌，“小姐，我見過不少藝人試圖找恭王府牽線，但他們每個人最後都悄無聲息，你知道是為什麼麼？”
白雪聽出了他話裡的諷刺，“彆誤會。恭王府欠了我些東西，我找他們欠債還債，應該算是天經地義，暫時還沒有也不會有你考慮的那種情況發生。”
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楊經理笑了一聲，朝她微微點頭，“抱歉，小姐，這種事情不在我的服務範疇內，先失陪。”
果然是不肯說。
白雪垂眸，也沒把人強留。
她問過一醫院的醫生，確實有一家醫療實驗室機構來過醫院，對她進行過一係列的檢查和治療。隻是治療的時間不長，每次都不到一個小時左右就會離開，並不待久。
當初那兩個實驗室的人十有**知道她已經醒來。
可為什麼不肯見她，或者是……躲著她？
白雪不理解，但一想到在劇中世界裡的種種，她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冷笑。
沒關係，京市就這麼大，女人報仇也向來十年不晚。
——
簡總是C電視台的《助農為樂》綜藝節目的總導演，有沈晨晨的老公引薦，加上白雪以前的成就，十分樂得其見白雪的加入。
這次的飯局也是為了把白雪的名額定下來，合同，律師，製片人，編劇都一同跟來，生怕白雪會反悔一般。
等送走簡總一行人，沈晨晨一邊刷卡結單，一邊感歎，“他們應該是猜到你的打算，這是打算在你身上投資呢！你可千萬彆讓大家失望。”
白雪點點頭，皺著眉，剛剛餐桌上裡有幾道菜放了酒精。
她這個身體雖然對酒精不過敏，但劇中世界裡習慣了，忽然一下子嘗到了酒的味道，隻覺得整個胃都不舒服。
哦。
也不是。
也可能是痛經。
白雪扯了扯嘴角。
她已經好多年沒有體驗過痛經的感覺。
歎息。
“好端端的，歎什麼氣。”沈晨晨拿著銀行卡揮了揮，拎包站起身，“走吧，搞定今天這頓飯局，該回去你的小公寓拍幾張今晚要用到的照片和錄一個小視頻了。”
“好。”白雪將簽好的合同收回包裡。
沒成想，還沒走出店門，就見電梯處有客人在和幾名服務員起爭執。
是一個陌生的青年，穿著牛仔褲機車皮衣，長相一看就是刺頭的類型。他已經好幾次推著一名服務員的肩膀，其他幾名服務員想攔又不敢攔。
沈晨晨立即拉住白雪，“有人鬨事，我們等等再出去。”
白雪剛要點頭，忽然就見那名青年將視線轉到她們的位置，原本還凶神惡煞的表情瞬間一變，猥、瑣又興奮。
“果然是你！！”
白雪：“？”
她後知後覺想起，她們剛剛的卡座好像就是1998號。
所以剛剛楊經理說的，被找麻煩的客人，就是她們？而眼前這個青年，就是那個什麼榮家的，找她們麻煩的人？
想什麼來什麼。
青年瞬間爆發出強悍的力量推開幾名服務員，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直衝她們而來。
沈晨晨大驚，想都不想就要帶著白雪躲回店裡——
卻被白雪反手將她拉到身後。
等沈晨晨站穩從白雪身後走出來時，就見衝過來的青年，正以某種詭異的姿勢躺在地上，兩眼翻白。
白雪神色淡定的收回手，又掏出手帕慢斯條理的擦了擦拳頭，邊說：“抱歉，正當防衛，有監控為證。”
沈晨晨：“……？”
早已經目瞪口呆的一乾服務員：“！！”
接到消息匆匆趕上樓的楊經理，一走出電梯就看到四五個服務員乾站在電梯口，頓時黑下臉，沉聲問：“鬨事的人呢！領導都要上來了，你們還杵在這裡乾什麼！”
服務員們才猛然回神，連忙退開，見店門口露出來。
白雪禮貌的打招呼，“楊經理，又見麵了。”
楊經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榮家小開，嘴角一抽：“小姐你這是……”
“啊，這個人想偷襲我和我朋友，我正當……”
聲音慢慢停住。
叮。
電梯門打開。
一個恭敬的聲音傳出。
“諸位領導，請。”
“好。”
隻是單字音，但十分耳熟。
白雪眯了眯眼，下意識收斂呼吸。
“……領導？我們到了，誒？”
電梯門又要重新關上。
“站住！！”
白雪忽然提高音量，嚇得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
隻見她衝向電梯，在電梯門關上的千鈞一發之際，按下開門鍵。
電梯裡，擠了一堆西裝革履的男女。
站在最前麵的中年白發男人眼睛瞪得極大，身體斜側，還在不停按電梯關門鍵。
白雪冷笑，伸出手將人拎出來，清澈透亮的好聽聲線，說出來的話卻冷厲無比：
“看到我就跑什麼！”
還不等男人回答，跟在他身後的男女都紛紛走出來，把人護住，七嘴八舌地開始：
“這位小姐，請問你這是做什麼！”
“秦先生，您沒事兒吧？”
“哪來的瘋婆子，上來就動手！”
“這就是你們店的安保？！秦先生是過來年檢，不是過來受驚嚇的！”
“非常抱歉，這是我們的工作疏忽，我們這就處理。”
……
楊經理應著，就要讓服務員過來將她們帶走。
白雪也不惱，將提著的包換了個手，視線緊盯著被圍住的秦先生，一字一句地問：
“您不打算說點什麼麼，秦先生。”
被點名的秦官域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虛汗，僵著臉笑：“您說什麼，我聽不懂。”
“不必稱您，我受不起。”還想裝傻，也得問問她同不同意。
“咳咳咳咳！”
知道自己露餡了的秦官域連忙咳嗽掩飾，可惜白雪已經鐵了心要問，估計不達目的必不罷休，一時間有些頭疼：
“白雪小姐，您怎麼就認出我來了呢！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話啊！”
“是麼。”白雪管他有沒有說過話，冷笑：“但凡您沒有見到我就跑，我也不至於對您動手，不好意思啊秦先生，您也知道我脾氣不好。”
秦官域一噎。
而在場的人都被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愣一愣的。
見秦官域還在不停擦冷汗，他身邊的秘書小聲問：“先生，要不我們先到店裡坐下？”
楊經理眼力勁這會兒足了，立即站出來，對著秦官域做了請，又對白雪微微彎腰做請的動作，說：
“王秘書說的是，一樓包廂已經準備好，請諸位移步一樓稍作休息。”
白雪沒動，而是隨意的捏了捏拳頭，“秦先生，可以請您現在，立即，馬上，和我談談嗎？”
秦官域：“……好的，白雪小姐。”
你拳頭都掄起來了，我還能說什麼。
秦官域又擦了擦汗，看了眼楊經理，楊經理秒懂，連忙側身讓了個位置，“我們一樓設立了單獨包廂，安靜保密性強，正好適合談事情，兩位請。”
秦官域示意白雪先走。
白雪無動於衷，“您是長輩，您先。”
可你的態度可一點兒也不像對待長輩啊。秦官域心裡哀嚎。
經過沈晨晨時，她一臉欲言又止。
白雪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我很快就好，你等我一下。”
沈晨晨噎了噎口水，點頭，“好，你有事打我電話，我就在這裡。”
轉到了包廂，白雪也不廢話。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需要一個真實完整的答案。”
秦官域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一大口，一頓，又給白雪倒了一杯。
白雪沒動，“我知道你們恭王府公務繁忙，我剛醒來事情也多，既然大家都沒空，那就彼此配合一下。”
“白雪小姐您說的是、您說的是。”他眼神飄忽不定，片刻，沉痛歎息，對自己的倒黴恨不得捶胸頓足一番，“您怎麼就單單找上我呢！您這、您這是為難我啊！”
“我也不想為難你，但事實就是我一醒來你們一個個就躲起來不見人影。我有權知道真相，我昏迷的這三年為什麼會被你們恭王府附屬實驗室找上，我穿越進劇中世界又是怎麼回事兒，還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宮淩的真實身份。”
秦官域臉色驟變。
白雪眯起眼，“彆告訴我說你們不知道，你們的實驗一切都以宮淩為主，不可能不知道宮淩的真實身份。”
“您也說了我們的實驗一切都以他為主，但我們都是簽署過保密協議的，我也隻是恭王府的一名小職工。這老板的事情，我哪裡敢多嘴，違約金我——”
白雪敲了敲桌子，“哦，恭王府的老板。”
秦官域：“！！”
昏迷三年醒來的植物人為什麼會那麼聰明！這簡直不科學！！
“行，我也理解你們簽了保密協議，不能多說什麼。那總能告訴我，所謂的劇中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吧。”白雪退求其次。
秦官域擰著已經濕了的手帕，咬咬牙，“白雪小姐，這些事情原本是不能告訴您的，但是我也知道您是受害者——”
並且他今天要是不說，估計工作都沒法乾。
“這樣，隻要您跟我保證，知道真相之後不再找恭王府麻煩，並保守這些秘密，我就告訴您。”
“放心，這些事情我誰也沒提過。至於恭王府……”白雪自嘲一笑，“我就一個人，能對你們資本出身的恭王府做什麼。”
秦官域一時間無法反駁，還是在白雪的眼神催促下，不得不開口緩緩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來。
所謂的劇中世界，是恭王府幕後老板為了喚醒一個植物人而創建全息虛擬世界。
為了喚醒那個人的求生意識，恭王府斥重金特彆成立附屬AB兩個實驗室，根據那個人的性格設定世界劇情。目的是讓那個人經曆新的生活、新的感情經曆，以此刺激他重拾求生意誌。
而白雪的意識是誤打誤撞進入的那個劇中世界的。
並且因為白雪的介入，那個全息虛擬世界開始不再受實驗室控製。
超乎他們的研究範圍，就像一組木馬擾亂了正常程序。
為了繼續實驗，又不能做違法犯罪的事情，他們不得不找上白雪。請白雪幫忙維持劇情，幫助那個人體驗生活，重拾生存意識。
以至於就有了後麵種種意外。
實驗室A組計劃失敗，他們確定那個人愛上白雪之後，隻能啟用實驗室B組計劃。
慶幸的是，那個人接受了白雪。
但不幸的是——
“本來隻要目標放棄你，和原定NPC在一起，不僅你可以恢複意識醒來，目標自己也能醒來。偏偏目標也是個變——是個異類，非要抓著你不放，還拖了那麼久。你們是在那個世界裡過得舒服了，可我們就慘了blblbl……”
白雪大概將來龍去脈搞清楚。
沉默了片刻，開口問：“所以你嘴裡的目標，所謂的那個人，他也醒了，是嗎？”
原本還忿忿不平的秦官域頓時住了嘴，欲言又止。
白雪：“請您告訴我，這對我很重要。”
秦官域低下頭，十分頹然，“我們的實驗失敗了。目標還是沒有醒來，並且身體狀況似乎出現的異常。老板已經緊急把人轉出國，我們也沒有相關消息。”
白雪失言了片刻，十分不理解，“怎麼可能失敗，我是親眼看到他消失，我回來的時候也是整個人消失，沒有留任何——”
“白雪小姐，我知道這個事實非常令你難以接受，但是……這就是我們不敢見您的原因。抱歉，白雪小姐，再多的我們就無法告知，希望您……看開一些。”
“不可能，我不信。”她懷疑對方坑她，但她沒有證據。
秦官域再次沉沉歎氣，“您多觀察觀察京市恭王府的動態，就能看出來，恭王府主力軍都已經不在京市。我也隻是暫代財務經理一職，過來對所有恭王府連鎖店做一年一度的財務年檢。”
白雪哪裡能查到這些，“是哪個國家，我——”
“白雪小姐，那是恭王府幕後老板要藏的人。我們兩個實驗組都不曾見過目標，更何況是您。”
不僅沒有醒，連人都見不到嗎？
白雪心中迷惑重重。
宮淩明明是消失不見的，他是這個世界的人，知道她也會醒來，怎麼可能會沒有求生意識……
秦官域見她滿臉沉思的樣子，沒忍心看，站起身小聲說了幾句保重告辭的話，連忙飛奔一樣離開。
然後躲到沒人的包廂，拿出手機打電話，咬牙切齒地說：
“城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白雪小姐會來天域吃飯？！”
電話那頭的城若：“所以你遇到白雪小姐了？”
“遇到了，但沒想到吧，我告訴白雪小姐，先生根本沒醒來。白雪小姐可是傷心極了呢。”
“你！混賬東西！你就跟著城啟那老家夥吃土去吧你！”
電話被惡狠狠掛斷。
秦官域緩緩收起臉上的笑意，沉沉歎了一口氣，心道：你以為我就好受了嗎。
先生和白雪小姐多般配啊，怎麼就是有人看不順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