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車夫揮了揮手,車夫快步走到車後,將馬車後廂門打開。置好腳踏,寧氏小心地走了下來。掌固翻身下馬,緊緊跟在她身旁,似乎生怕她跑掉似的。寧氏舉步向道旁走去,邊走邊問身旁的掌固道:“你是外子的僚屬吧?”掌固道:“正是。”
寧氏道:“以前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呀?”掌固愣了愣道:“啊,我、我、我是新來的。”
寧氏:“哦,是這樣。你叫什麼名字?”“卑職季虎。”寧氏:“外子身染何疾,竟致臥床不起?”
“聽醫士說,李大人宿寒入體,侵入肺臟,很是危險。夫人,我看咱們還是抓緊趕路吧。”寧氏笑了笑道:“不急,不急。他臥病在床,身旁誰在照顧啊?”
掌固不耐煩地看了看寧氏:“好像有幾個丫鬟吧。”寧氏隨口問道:“他的胡子一定很長了吧?”
掌固心不在焉地隨口敷衍道:“是啊。很長了。”寧氏猛地停住腳步,轉身望向了掌固。掌固奇怪地問道:“夫人,您怎麼了?”
寧氏笑了笑,搖搖頭,轉身繼續向前走去。此時,二人離官道已經很遠了。
掌固回頭看了看,對寧氏說道:“夫人,上車吧,天黑之前咱們要找個鎮甸宿下!”
寧氏微笑著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了一根手指粗的小木棍,在手中把玩著道:“不慌,不慌。”邊說邊繼續向前走去。
掌固無奈,隻得隨後跟上:“夫人,您最好能快一點,否則……”寧氏打斷了他:“我丈夫李翰已經死在你們手上了吧!”
掌固猛吃一驚停住腳步。說時遲,那時快,寧氏飛快地轉過身,手中的小木棍狠狠地戳在了掌固的咽喉處,掌固喉頭發出“咯”的一聲,登時雙眼翻白。
寧氏冷冷地道:“我丈夫沒有胡須!”掌固的身體不停地晃動著。寧氏上前扶住了他,而後衝著馬車的方向喊道:“不好了!快來看看,他怎麼了?”
遠處的車夫聽到呼喊,趕忙跑了過來:“夫人,怎麼了?”寧氏急道:“不知怎麼回事,他說著說著話就昏過去了,你快過來看看吧。”說話間,車夫已奔到近前,寧氏雙臂一較力,將靠在自己身上的掌固狠狠推向飛奔而來的車夫,那車夫毫無防備,被掌固的身體撞得趔趄了兩步,趕忙伸手抱住掌固。
此時,寧氏已繞到他身後,從地上抱起一塊早已看準的大石頭,狠狠地砸在車夫的後腦上。車夫哼都沒哼一聲,摟著掌固的身體,翻倒在地。掌固掙紮著想爬起身,寧氏又舉起石塊狠狠地砸在他的頭上,掌固登時昏死過去。
寧氏看著他倆冷冷地道:“你們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說著,她扔掉手中的石頭,四下看了看,快步跑回到馬車旁,鑽進了車廂。一會兒功夫,車廂門打開了。身穿胡服,女扮男裝的寧氏走了下來,她伸手拉過掌固的馬,飛身躍上,一聲吆喝,戰馬絕塵而去。
狄仁傑行館靜悄悄的,正堂大門緊緊關閉。狄仁傑獨自一人在堂內,一邊踱步一邊靜靜地思索著。張環、李朗率千牛衛在門前守候。
曾泰快步走到了門前,向裡麵指了指。張環點了點頭。曾泰輕輕推門走了進來,叫道:“恩師。”
狄仁傑轉過頭來:“啊,曾泰呀,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曾泰道:“學生剛從京兆府回來,京兆尹沈大人已派出官差全城尋訪方九父女的下落。”
狄仁傑點了點頭道:“非常好。曾泰呀,你發現了沒有,這些歹人的動作非常之快。兩路並進,雙管齊下,竟都搶在了我們前麵。更奇怪的是,今日竟然有兩撥人同時到李府去見寧氏,這裡麵究竟有什麼文章呢?”
曾泰點了點頭道:“是啊。”狄仁傑道:“邗溝覆船,李翰自縊,不過是發生在幾天之前的事情,就連皇帝也是今日剛剛知悉。
而這些歹人呢,他們竟然好像是早有準備,所有的事情都已提前做出了安排,這中間會有什麼玄機?”
曾泰琢磨著狄公的話,緩緩說道:“學生也覺著,似乎是哪裡不太對勁兒。”
狄仁傑道:“是呀,你感到不對勁,就是因為對方的動作太快了。而且,快得出奇,快得不合常理。我隱隱感到,邗溝覆船、李翰及其衛士失蹤、其妻寧氏被不明身份的人挾持,這幾件事與今日發生在悅來客店中纖戶被殺的慘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曾泰一驚道:“哦?”狄仁傑道:“你仔細想一想,邗溝歸揚州漕運衙門掌管,那些告狀的纖戶就住在邗溝附近,投狀上告的正是揚州漕運衙門。而李翰奉旨前赴揚州也是為了查察邗溝覆船事件,與揚州漕運衙門同樣有著緊密的關聯。如今,李翰不明不白的失蹤,告狀的纖戶慘遭毒手,而李翰的孀妻寧氏又為人所騙不知去向,這幾者之間難道會沒有聯係嗎?”
曾泰緩緩點了點頭:“有道理。這不可能是巧合。”狄仁傑道:“我早就說過,世間真正的巧合是很少的,往往看似巧合的事情內中都有著必然的關聯。”
曾泰道:“恩師,您說這些歹徒究竟是些什麼人呢?”
狄仁傑道:“目前,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這些歹徒定然與方九訴狀中首告的揚州漕運衙門有關……”忽然,他的聲音頓住了,似乎想到了什麼,喃喃地道,“漕運衙門,漕運衙門……衙役……”他雙眼一亮,“那些衙役……繡紅絲邊兒的公服……”
一旁的曾泰輕聲道:“恩師,您,想到了什麼?”狄仁傑道:“曾泰呀,你再辛苦一趟。馬上趕到京兆府,請沈大人出差查找各家官營的驛館和客棧,看看有沒有來自揚州漕運衙門的官差。”
曾泰恍然大悟:“恩師,您是說,那些殺害纖戶們的衙役是,是……”狄仁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去吧。”曾泰答應著快步走出門去。
官道上往來車馬絡繹不絕,寧氏乘坐的綠棚馬車斜停在道旁。遠處塵土大起,出現在李府門前的那個女子率領十幾名隨從縱馬沿官道飛馳而來,一名隨從喊道:“雲姑,你看!”
雲姑看見路旁歪著那輛綠棚馬車,急忙勒住坐騎,朝身後一揮手,眾人翻身下馬,四散開緩緩圍上前去。“吱扭”一聲,車廂門緩緩打開,雲姑探進頭來察看著。
車廂內空空如也。雲姑回手關閉了車門,不解地四下望著。忽然,身後的隨從道:“雲姑,您看那邊!”雲姑順著隨從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遠處官道旁的草叢裡,隱隱躺著兩個人。
雲姑一揮手,率眾隨從飛步奔了過去。掌固和車夫躺在草叢中,腦後不停淌著鮮血。
雲姑道:“沒錯,一定是他們!她跑不遠,給我追!”眾人奔回官道,飛身上馬,順著大道一路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