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道:“哦,那就是說,是楊大人在隱瞞真情嘍?”楊九成不滿地看了崔亮一眼道:“閣老,卑職有下情回稟。”
狄仁傑用手一指道:“說。”楊九成道:“邗溝自前隋煬帝大業年間開通,至今已近百年,日久失修,河渠壅塞,水下淤泥沉積,暗礁叢生,翻船是很正常的事情。在此之前,邗溝渠每年都要發生多次翻船事件,隻是這一次鹽船屢覆,這才上達天聽。”
狄仁傑冷笑道:“哦?好一番說辭。邗溝年久失修,翻船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記得,邗溝兩岸有數千纖戶,他們領受朝廷發給的護漕餉,應該就是負責修葺渠段、疏浚河道的吧?再有,朝廷每年撥給你的幾百萬兩護渠款又是做什麼用的?”
楊九成道:“大人,那些纖戶刁猾頑劣,拿著朝廷的餉錢卻貪懶耍滑不肯出力。至於那點護渠款,對於邗溝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就不夠用……”
砰的一聲,狄仁傑狠狠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厲聲喝道:“可這幾百萬兩銀子卻夠爾等揮霍享用,驕奢淫逸!”
楊九成大驚失色,猛地抬起頭來。崔亮倒吸一口涼氣。下站眾官個個目瞪口呆。狄仁傑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我來問你,護漕官王周是你的下屬吧?”
楊九成咽了口唾沫道:“正,正是。”狄仁傑道:“此賊率屬下衙役在神都洛陽公然戕殺告狀的纖戶。被捕後,他供述是你命他將告狀的纖戶們抓回揚州。每年朝廷撥發的護渠款,都被爾等瓜分殆儘,還恬不知恥地美其名曰‘養廉錢’!而發給兩岸纖戶的護渠餉則是被爾等三錢抽一,到最後乾脆拒絕發放,這才致使纖戶們赴揚要餉,激發民變!”說著,狄仁傑從袖中拿出王周的供辭擲在楊九成麵前道,“這是王周的供狀,你自己好好看看!”
楊九成撿起供辭,匆匆看了一遍,臉色登時大變,可事到如今,也隻有豁出去了,他上前一步高聲道:“閣老,此乃王周的一麵之詞,怎能取信?不錯,這些事情都是王周一人所做,眼見事發他便將責任推到卑職身上。閣老不信,便將王周傳喚到堂,卑職與其當堂對質。”
狄仁傑望著楊九成,冷哼一聲道:“數百萬兩護渠款被私自瓜分,竟然會是王周這個小小的九品護漕官一人所為?這番話恐怕說到哪裡都不會有人相信吧?楊大人,你以為本閣可欺嗎!”
楊九成登時語塞,結結巴巴地道:“卑,卑職不敢。”狄仁傑冷冷地道:“而今,王周已被人殺死滅口,恐怕無法前來與你對質了。但就憑他親自簽供畫押的供辭也足以將你送到三司鞫問。這一點,你心裡應該最清楚。”
楊九成渾身一顫道:“大人,這些事情卑職確實不知,望大人明察!”狄仁傑望著他冷冷地道:“此事早晚會水落石出的。”
楊九成揩去額頭上的冷汗道:“是,是。”狄仁傑道:“還是那個問題,請楊大人回答:為什麼在邗溝翻覆的都是江淮轉運使的運鹽船隊,而其他船隻卻通行無阻?”
楊九成忙辯解道:“大人,這不過是個巧合,是意外,卑職也無法解釋呀。”狄仁傑道:“巧合!意外!?巧合達十數次之多,那就不是巧合了,當然更談不上意外!這一切恐怕都是意料之內的事情吧?”
楊九成猛吃一驚抬起頭來,滿臉無辜地道:“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呀?”狄仁傑冷笑道:“從何說起?就從那些落入水中,神秘失蹤的官鹽說起!”
楊九成的臉色變了,他結結巴巴地道:“那……那些官鹽是……是被水下的暗流卷走了,也許是融在了水中。每次覆船後,卑職都親自率人前往打撈,可……可什麼也沒撈上來。”
狄仁傑冷笑一聲:“事發幾日之後再去打撈,你當然什麼也不會撈起,因為在此之前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楊九成渾身猛地一顫,目瞪口呆地道:“捷,捷足先登?這,這……”
狄仁傑雙目死死地盯著他道:“這什麼?難道本閣說錯了!”
楊九成咽了口唾沫,緊咬牙關道:“卑職不懂大人的意思。”狄仁傑眼中射出兩道冷森森的寒光:“我來問你,你為何不在鹽船翻覆的當夜,或第二天便率人前往事發地點打撈,而要等到幾日之後?”
此時楊九成的腦中一片混亂,他不知所措地道:“大,大人,卑職得知覆船的消息已經是在幾日之後,這,這才……”
狄仁傑打斷他道:“身為漕衙主理,治境發生如此大案,竟在幾日後方才知曉,我看你這個官是做到頭了!”
楊九成渾身顫抖,冷汗滾滾而下。狄仁傑緊緊逼問道:“我再問你,鹽船每次所載官鹽達數十萬石之多,是什麼樣的暗流才能將其全部卷走?而且,如此大批官鹽裝在麻包之中,要多長時間才能融化在水中?”
楊九成結結巴巴地道:“大,大人,這,這都是冥冥之中的事,卑職怎能知道啊!”
狄仁傑凜然道:“爾身領漕運重責,發生如此重案竟然一問三不知!你知道嗎?就憑這一點,本閣就可以將你當堂免官!來人!”
兩旁的執事官踏步上前道:“在!”“撲通”一聲,楊九成雙膝跪倒,連連磕頭道:“大人,大人,邗溝覆船實屬異事,不光是卑職難明原委,就連前來查案的李翰大人也因無法查明真相,求大人明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