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觸感鮮明, 但卿伶卻沒有皺一下眉,甚至手都沒有收回來。
故妄咬了一口,嘴裡漫開血腥味, 這讓他的瞳色愈加深邃, 然而他抬眸,撞見的卻是卿伶平靜的神色,她隻是淡淡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嘴上的力道不由得輕了些,故妄心底的鬱氣都快要壓不住了:“不喊疼?”
卿伶這才把手收回來, 她戴上麵具看了眼手上的傷口,不說話。
隻要一想到這個人心裡想的是會在某一個時候悄悄的離開,故妄就滿心滿眼都是戾氣,他不喜歡卿伶的沉默, 也不喜歡這人眼睛裡沒有自己。
她眼裡時常都是空的,什麼都入不了她的眼, 這讓故妄心底更為暴躁, 他拳頭緊了又鬆, 最後非常不耐煩地嘖了聲。
卿伶餘光裡看到他動了。
故妄原本是坐在鬼氣上的, 這會兒他起身往前,蹲在了地上, 將她被咬過的指尖包裹了起來, 兩個人冰冷的體溫交合在一處, 指尖那塊地方卻有些溫熱,故妄在用體內的靈氣給她療傷。
“你彆總惹我生氣。”故妄揉著她的傷口, 語氣不善,“我現在沒什麼理智,真的會傷了你。”
他不客氣地戳著她的細嫩的指尖:“是你說的要一直跟著我, 怎麼還能反悔?”
卿伶低聲說:“那你也不能總讓我生氣。”
她知道現在故妄的狀態不對勁,但她也不能就把這氣給受了,動不動就說什麼要殺了她,這種話誰也不愛聽。
故妄頓了頓,忍了又忍才咬著牙,生硬地擠出兩個字:“抱歉。”
卿伶略微詫異,她抬起眸看著故妄咬牙切齒的模樣,沒忍住笑了一下:“那好吧。”
她頗為大方,抿抿唇道:“看在你現在不太正常的情況下,我先不跟你計較。”
故妄聽到這聲笑,胸口悶著的氣詭異地散了些,起身揉了把小鬼主的頭。
卿伶這一路奔波得都沒好好休息過,暫時還不想起來,有些懶洋洋地看著他:“嗯?”
按照這人不是吃就是睡的習慣,故妄都不用深思就知道此時這聲意味著什麼:“累了?”
卿伶:“嗯。”
“睡一覺。”故妄道,“還有時間。”
“算了。”卿伶打了個哈欠,“等事情解決完再說吧。”
這可是魔界,說不準什麼時候那些魔修就殺過來了,她怎麼可能這麼安心就能睡著。
故妄也沒強求她,他抬眼看著虛空之中,笑問:“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時,給我安排了場什麼戲麼?”
一提起這個,卿伶就覺得自己當時真的走錯了一步棋。
按道理以故妄在書中的性格,那會兒應該是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歡喜,卻不曾想他直接一句話把她所有的退路都給堵死了。
卿伶彆扭地嗯了一聲。
故妄勾著唇道:“一場拙劣的戲。”
卿伶默認了,反正目的都一樣,什麼過程倒是不介意了。
故妄垂眼,饒有興致地問:“是一早就打算來接近我了?”
卿伶不否認:“嗯。”
故妄點點頭:“倒是誠實。”
話是這麼說,卻也不見生氣。
他悠悠道:“今日給你賠罪,也請你看一場戲。”
“不過他們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故妄說,“累了就睡一覺,還是說,你不放心我?”
卿伶心想:我連你要殺我都不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隻是怕他們突然來了,我反應不及。”
故妄:“有我。”
他按了下她的頭:“睡吧,還有不少時間。”
卿伶搖搖頭:“我陪著你。”
故妄聞言輕揚了下眉,不跟他生氣的小鬼主實在是軟得讓人心癢,既然她都這麼說了,自然也沒有再拒絕的道理。
原本想要直接坐下,但想著自己身上的這身濕衣服,故妄還是施了個淨身術,待衣服乾淨如初後他才慢慢坐在了卿伶身邊。
卿伶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性格,這椅子就像是個軟塌,一個人綽綽有餘,兩個人,尤其是兩個成年人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卿伶往旁邊移了一下,有些不願:“你自己沒凳子嗎?”
“你不是要陪我麼?”故妄不為所動,手搭在扶手上虛虛撐著頭,“這樣我會更有安全感。”
卿伶:“······安全感?”
你到底臉皮要有多厚才能說出這種話來的?
偏偏這個人還輕輕歎息著:“是啊,一個人在這三界山底,有時候還真挺害怕的。”
“又黑又冷,還要被泡在惡心的黑水裡。”
卿伶不想去接他的話,直覺隻要她接話了,故妄肯定會得寸進尺。
她扭過頭,自己靠在另一個扶手上不說話了。
故妄歪著頭,看不見臉就瞧著她那雪白的脖頸,低低笑了聲:“不是要陪我嗎,這樣也算是陪?”
卿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彆說話,再說話就把你扔回去。”
她指尖上有股清香,這是故妄在咬她的時候發現的,很淡卻又沁人心脾,像是能讓人鎮定下來。
故妄幾不可察地又輕嗅了下,那抹香味就離他遠了。
因為卿伶已經收回了手,雙手搭在下巴上開始等著這個魔界少主的到來。
可是她有些低估了這個時間的難熬,這裡安靜又昏暗,所以她趴著趴著就沒忍住睡了過去。
感覺到身邊的人沒了動靜,故妄一手撐著頭,另一隻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小鬼主。”
沒有回應。
“阿伶?”
依舊沉默。
故妄直起身子傾身往前,透過那麵具的縫隙看到這人緊緊閉著的雙眼。
他輕笑一聲,抬起了卿伶的手,又嗅了嗅,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後才滿意,又給她在傷處輕輕揉了會兒才放下手站起來,低聲道:“小騙子。”
卿伶這一覺並沒有睡得很久,感覺自己才閉上眼睛就被人搖醒了。
她睜開眼頓時就對上了故妄放大的臉,那雙紅眸有些駭人卻又透著一股笑意。
故妄:“再不醒,戲就要演過了。”
卿伶瞬間就清醒不少,她坐起身來眨了幾下眼睛,擺脫睡意以後才抬起手。
放在林鄞之身上的那抹鬼氣有動靜了,而且越來越近。
卿伶:“來了?”
“嗯。”故妄輕拉了下她的手臂,將她從鬼氣上帶起來,而後一顆佛珠穿過去,兩張臨時的椅子瞬時就化成虛無。
“魔界不比其他地方,這裡沒有可以給你驅使的鬼。”故妄從脖子上將卿伶之前給他掛上的凝魂鈴給取了下來,“他們死了以後就會灰飛煙滅,靈魂都會獻給魔主,所以不要輕舉妄動。”
“小鬼主,這話我說的是第三遍,事不過三,你要記清楚了,以後我斷不會再說。”故妄向前走了一步,將那個鈴鐺掛在了卿伶的脖子上,“顧好你自己。”
這話一說完,卿伶頓時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又變小了。
卿伶:“?”
她被故妄給托在掌心戳了戳臉,給她解釋:“這裡沒什麼地方可以藏身。”
“還是說你更想去黑水池裡?”
卿伶頓時就安穩坐好了,稚聲稚氣問:“是不是這件事以後你就能回到原來的狀態了?”
故妄頓了頓,嗯了聲。
卿伶便不再多問。
林鄞之會如何這不是她需要管的,先不說他如果是真的,就會有主角光環,誰也奈何不了,再是假的,就更不關她的事了。
但如果真是這樣,總局那邊應該早就發覺了吧。
然後她就看到原本一直躺在地上昏睡的青左突然就睜開了眼。
卿伶瞪大了眼睛:“!”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故妄察覺到她的動靜,笑了笑。
與此同時,起來的青左也輕輕擺了下衣袖看過來,目光落在卿伶身上,彎著唇:“過來。”
這是什麼情況?
怎麼還能兩個人一起存在的?!
她震驚地問:“難道不是一個靈魂沉睡了,另一個才會蘇醒嗎?”
“當然不是。”故妄把她遞了過去。
青左也把她接在掌心,碰了碰她脖子上的鈴鐺:“你不方便進黑水池,就暫時待在我這裡吧。”
既然如此。
難不成劇本裡以後的那個青左,他也是因為是故妄的一個□□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嗎?
卿伶好奇地問:“那原來的青左呢?”
她才問完,青左的動作就頓了頓,他撥弄鈴鐺的手收了回去,笑意也淡了些:“不需要他的時候,自然就出來了。”
故妄也抬頭看了過來,眼神有些淡:“好好待著。”
視覺上,自己的麵前站了倆個人,但心理上卻明白,這兩個人是卻是同一個。
卿伶總覺得怪彆扭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該看誰。
這時故妄先動了,他又走回了黑水池中,恢複了卿伶初見他時的模樣,頭發披散,脖子以下的其他地方都埋在了水裡。
又像是被這束魂鏈給束縛住了。
青左則是帶著卿伶大大方方地站在了一旁。
看起來有些百無聊賴的,一下子把玩她的鈴鐺,一下子又去戳她的發髻。
卿伶不樂意地扭過頭:“你這真的是存有善念的魂嗎?”
青左笑了下:“你覺得呢?”
卿伶:“不太像。”
我覺得你們好像差彆不大,都挺有惡趣味的。
因為變小了,也怕過會兒被來的人發現,卿伶聲音特意小了,不過另一頭的故妄卻像是聽到了一般抬起頭來。
他眸色深紅,真真像是那隻地獄裡最恐怖的鬼。
卿伶在鬼界待的時間也不算短,卻沒見過誰比他此時的狀態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
故妄似笑非笑地問:“那你覺得什麼樣才像?”
與他聲音同步響起來的,是頭頂的青左。
青左聲音有些沙啞,比起故妄的本音來說,沒有那麼好聽,但語氣卻是有些不同的。
故妄的聽起來像是夾了一層寒意,將人層層包裹住,有種不適的感覺。
青左的就淡了些,隻是含著笑意,聽起來不是很正經。
什麼才像?
卿伶想了一下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看到的人。
好像也隻有初見林鄞之的時候,在他身上看到的那股與世隔絕的天人之氣。
可不知為什麼,好像這些日子以來,林鄞之身上的那種世人觸碰不到的冷氣好像淡了許多。
知道故妄和林鄞之不對付,卿伶隻搖搖頭,沒有多說。
“善意不代表就是個普度眾生的菩薩。”青左挑了下眉。
故妄懶懶接著道:“善意與本意是共存的。”
兩人一唱一和,倒是格外的和諧。
卿伶哦了聲:“意思就是你們本身就是這麼個樣子。”
空氣裡靜一瞬,而後兩道聲音齊齊地笑起來,回蕩在人耳邊,卿伶想不聽都不行。
故妄掀起眼簾,眼尾赤紅:“說的不錯,或許我生下來,就隻有那麼點彌足珍貴的善意了。”
“真聰明。”青左輕輕撫了下她的頭,“好了,阿伶先不要說話,戲就要開始了。”
說完,他就將卿伶給放在了自己的袖子裡,卿伶隻能從他的袖口看著外麵的須臾之地。
那頭的故妄也安靜了下來。
沒一會兒,隻聽見頭頂傳來嗡嗡的聲音,片刻後便是有什麼落了在地上。
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女子聲音先響了起來:“青左?你怎麼還在這兒?”
青左微微頷首,恭敬道:“回少主,我來看看大公子如何了。”
那看來這人就是故妄他娘了。
卿伶透過青左的衣袖,看到了一那人穿著黑金長裙的下半身,她緩步走到了池邊,喚道:“孩子。”
一片沉默。
少主笑道:“你在生我的氣?”
“哪敢。”這是故妄的聲音,“不過就是把我扔了不知道多少年,又想方設法把我抓回來給你的寶貝兒子續命,這點事而已,值得生氣嗎?”
不愧是他,這三言兩語確實能將人給堵死。
不過他說的續命是什麼意思?林鄞之需要續命?
少主歎息:“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我呢,我也是為了你們好,日後這整個魔界都是你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樣不好嗎?”
“哦?”故妄像是來了興趣,“我說什麼是什麼?”
“當然。”
故妄悠悠笑道:“那我想要殺了你呢。”
卿伶:“······”
不僅是卿伶無言以對,這位少主怕也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半晌後才發出聲音:“還是小孩子脾氣。”
她鞋尖換了個方向,問:“如何了?”
青左淡淡應了一聲:“嗯,一切順利。”
少主聽起來格外地高興:“時間正正好。”
“你這次做的不錯。”她說,“我本以為我們需要親自去一趟南楚門,如今你先把鄞之帶過來了,也省了很多事。”
青左像是笑了下:“謝少主誇獎。”
少主道:“那就開始吧,來人。”
他們來的不止一個人。
在一陣動靜之後,卿伶看到有個人被放在了地上,顯然就是已經暈過去的林鄞之。
林鄞之居然被弄暈了?
這不符合他男主的逼格啊。
卿伶微微訝異著,就聽見有水聲響了起來,他們要去動故妄了。
即便是知道故妄的計劃,卿伶也有些擔心,她不由得扒著青左的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後,悄悄探出了頭。
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所謂少主,隻有她一人穿著黑金的長裙,她身邊還站著庫彌和另一個魔修。
不愧是書中兩大顏值天花板的母親,這位少主生得真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