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伶…
卿伶耳朵微微一動, 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走在自己身邊的故妄,他一手背著,背挺得筆直,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但是這聲阿伶卻將她的思緒喊得飄了一瞬。
故妄聲音低沉且時常會散漫地拖著調, 或許是因為之前在淮城幻境時兩人作為假夫妻, 他一時興起喚了自己阿伶, 從那以後, 他每次叫阿伶兩個字時總有些莫名的繾綣意味。
而現在卻不同, 卿伶覺得這兩個字像是小心翼翼說出來的。
可是,怎麼會呢?
這時候故妄轉過頭來:“怎麼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語氣又跟以前彆無二致了。
“沒什麼。”卿伶壓下疑惑,跟上了那個老人的步伐。
老人現在好像也沒有很急了, 他慢悠悠地走著,還時不時地回頭看著自己身後的人有沒有跟上來。
“每年都有無數人想要到達神樹,但事實上通往神樹的路有無數條, 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迷失在了這裡, 知道是為什麼嗎?”
來了。
雖說得到青睞有人帶路, 但修士還是要通過引路人的考核“指點”,才能走上正確的路。
卿伶心想, 這大概就是在考驗了。
故妄以前來過,想來是難不住他的。
卿伶雖然這麼想著,但身旁的故妄一直都沒有答話。
老人也沒看他,這一次而是看向了卿伶:“小友知道嗎?”
無數條路通往神樹, 那是唯一的終點,但仍然會有人走錯。
卿伶忽的想起了故妄之前說的那句“道可道,非常道”。
誰知道究竟什麼是道呢?
卿伶想了想, 輕聲回答:“腳下的路,和心裡的路不一定是同一條。”
老人像是來了興趣:“怎麼說?”
卿伶:“心是最誠實的東西,心裡想的是什麼,腳下走的自然就是什麼,若是想岔了,那自然走岔了。”
老人聞言哈哈笑了兩聲,聽起來也沒有不滿意的意思:“我果然不會看錯人。”
“那小友想要的是什麼?若是真的到了神樹的話。”
卿伶如實道:“也沒想什麼,隻是好奇才來看看。”
她覺得自己也沒有太大的野心,對寶貝也沒有什麼勢在必得的欲望,就是過來湊個熱鬨而已。
老人對這個答案非常意外,表情也從高興變得有些疑惑。
半晌後他仔仔細細看著卿伶,卻也沒從她的麵具上看出什麼來,又看著她手裡的空竹籃道:“難怪會如此乾淨。”
老人又將目光放在了故妄身上,隻不過這一次表情卻沒有方才那麼輕鬆了。
“你呢?”他問,“你想要什麼?”
卿伶對這個也有些好奇。
老人笑道:“每個人想的都會不一樣,故此一條路隻能走一個人,是否能夠走到底隻看你們自己。”
“奇怪的是,原來你們的路是相同的,隻不過突然又不同了,老夫有些好奇。”
卿伶直覺身旁故妄的氣息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老人的意思時,原來她跟故妄想要的東西是一樣的,所以才能走到同一條路。
但是突然卻不一樣了?
既然她沒變,那就是故妄變了。
那……為何會同林鄞之撞上?難不成,林鄞之也有她和故妄相同的想法嗎?
片刻後,故妄低聲道:“殊途同歸。”
卿伶微微眨了下眼,沒說話。
“殊途同歸?”老人笑了,“這是理想,卻不是現實。”
他話音一落,麵前就突然出現了兩條路:“既不是一路的,那就不能一起走了。”
故妄第一時間看向了一旁的卿伶:“阿伶。”
卿伶微微壓了下眉,沒應。
故妄接著道:“我與你一道,可以嗎。”
半晌後,卿伶眉頭舒展開,彎了下眼睛,輕聲說:“不必了。”
“為何?”
卿伶轉過身,認真地看著眼前的人:“因為我是同他一起來的,要走也要與他一起走。”
她輕聲說:“你不是他。”
說完這話,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許久,對麵的人聲音慢慢沉了下來:“什麼?”
卿伶語氣堅定:“他不會問我,能不能一起。”
她看了眼分開的路,走到了自己該走的那一條:“殊途同歸的,應該是我和他。”
老人在兩人之間看了個來回:“小姑娘很聰明。”
聽到這話,卿伶一瞬間就知道了,這件事這個老人是知情的。
她看著此時的紅衣男人:“林鄞之?”
男人微微抬頭,而後肩膀一瞬間就塌了下去,他嗯了一聲。
卿伶其實井不意外,或者說在他開口時加上之前撞上的那個巧合,她幾乎就能猜出來這個人是誰了。
她問:“他呢?”
“不知。”
卿伶:“那你們如何換回來?”
林鄞之又搖了一下頭。
卿伶點點頭,又看向了一旁似乎知道很多事的老人:“請問他去哪裡了?”
“找他自己的道啊。”老人說,“我也不知道,既然你們之前是一起的,說不準就遇到了呢。”
卿伶眉頭輕蹙,沉默片刻後準備轉身離開。
林鄞之卻往她的方向走了兩步:“你就這麼走了嗎?”
卿伶:“嗯?”
林鄞之:“為什麼我會出現在他身體裡,為什麼他會毫無征兆的消失……”
他再也沒有之前那麼奇怪的語氣,恢複了他正常的性格後,語調就是一慣的冰冷。
“不想知道嗎?”
“想。”卿伶毫不猶豫道,“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鄞之微微抬眸,看著離自己幾步遠的卿伶。
即使看不見她的臉,也能知道她此時的表情,或許是堅定的,不帶任何猶豫的,比誰都要瘦弱卻又比起任何人都要倔強。
林鄞之:“要找他是嗎?”
雖說是問句,但卻是肯定的語氣。
“嗯。”卿伶點頭,“他應該也在找我,有些事,他會親自告訴我。”
林鄞之一動不動,似乎就是定在那裡了,卿伶覺得隔著麵具,林鄞之的目光都直直地落在了她身上,這讓她有些不太自在。
想著林鄞之以前說的那些模棱兩可的話,她靜靜道:“林道長,你既然習慣叫我卿伶,便不用學彆人。”
這是很明顯的拉清界限的說明了。
林鄞之語氣裡多了不明顯的疑惑:“你不喜歡?”
“不是。”卿伶說,“你是你,他是他,這是學不來的。”
“我喜歡聽他喊我阿伶,卻不習慣你的。”
林鄞之:“我和他,有什麼不同?”
卿伶道:“你們沒有一處相同。”
說完這話,她像是聽到了林鄞之笑了一聲,這聲太短了,讓人琢磨不到。
“你以前幫過我,也是為我著想的,所以我一直對你都心有感激。”卿伶歎了口氣,說,“若不是如此,現在我會很生氣。”
“因為我騙了你?”
卿伶不否認:“是。”
許久後,林鄞之似乎恢複了從前的語氣,道:“我有一事不明。”
“為什麼你對他有那麼大的容忍。”他說,“明明以前發生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而我卻不行。”
“可我什麼也沒做。”
說到這裡,麵具下林鄞之自嘲地笑了下,甚至在剛才到這個身體裡發現自己的手在她頭上時,他都不敢停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