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居然值得一個清貴少爺親自開車,一路從東京回到大阪,無聲無息。
將司不知道門侍心存疑問,才剛進庭院,他就聽到了冷風中殘缺的歌聲,好奇地多問一嘴:“母親這個點就開始上課了嗎?會不會有點太早了?”
“不是夫人在上課,而是黎覺予在上課。”
門侍完全不知道,他剛剛已經把少爺的寶貴物件名字說出口了,還在正兒八經地稟告說:“女傭黎覺予要去寶塚上學了,所以夫人在給她做聲樂特訓,免得丟了物部家的臉。”
“那她…心情如何?”將司問。
“夫人心情還可以,今天還讓仆人從倉庫中找來一根…”
“不是。”將司連忙打斷門侍的絮絮叨叨,說:“我問的是黎覺予,她心情如何?要去寶塚上學了,她開心嗎?”
“黎覺予嗎…”
心思簡單的門侍完全沒意識到這是物部將司最迫切的懇求,直接毫無修飾地如實告知:“她現在心情應該不怎麼好,還可能已經哭了。”
門侍的這個回答簡直出乎將司的意料。
他原本以為可以去上學的黎覺予,應當是興奮的、高興的、滿足的…總之應該出現的是積極的褒義詞才對。
怎麼會…哭了?
“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哭了?有誰欺負她了嗎?還是她不想去寶塚,想去其他學校?”
將司少爺問題接連拋出,如同機關槍一樣追著發問,都把簡單腦回路的門侍問懵了,這個那個地結巴不停。
“算了,我自己去看看吧。黎覺予在哪?”
這下門侍總算找到自己能回答的問題了,迅速回複:“在夫人房間裡叻!”
話音剛落,將司頭也不回地朝正房方向跑去。
還沒靠近樓梯口,他就看到一群女傭圍在一棵柳樹下,目光怔怔地望向二樓方向。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將司詢問。
“少爺,你怎麼回來了?”女傭摸魚被抓包,見是平日裡溫和待人的少爺才鬆一口氣,說:“我們在聽夫人折磨人呢,太嚇人了…”
“折磨人?”
將司不解,將注意力放到正房二樓,果不其然在徐徐冷風中聽到了母親的叫罵聲,“再來!不對!不要為了唱歌而唱歌!”
伴隨著叫罵聲而來的,還有咻咻的劃破空氣聲,和什麼東西被打的沉悶響聲。
就像是得到什麼感應一樣,將司心中閃過一陣陣抽痛,當即丟開樓下女傭,朝二樓母親房間疾步跑去。
正房二樓整潔敞亮,唯有高亮聲樂回蕩。
將司拒絕掉女傭的點心盒和茶水,懷著和平素不同的惶恐不安,輕聲輕步地靠近夫人房間,透過門縫朝裡頭景象望去。
屋內,物部夫人正在教授黎覺予一首新手歌劇。
隻見她雙唇緊閉眉頭深鎖地“盯著”黎覺予,壓迫感十足。而黎覺予隻是看著曲譜和歌詞,便如天才般得到要領,像模像樣地高聲唱出來。
將司不可避免地鬆了一口,為黎覺予暗暗叫好。
卻沒想到,明明黎覺予的所有音準、歌詞都正確,母親的表情卻肉眼可見地變得糾結,像是十分不滿意這個學生的表現。
她憤憤叫停了黎覺予,怒斥:“無聊。”
無聊?物部將司自認自己不懂音樂,但在過往接受貴族培養中,該有的樂感還是有的。在他看來,黎覺予唱得不比黑膠唱片差,甚至能看得出有功底傍身。
母親還在不勝厭倦地訓斥:“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唱歌?”
“正如昨天所說的…”黎覺予聲音怪可憐的:“我的目標就是唱好歌劇,成為…”
“對啊!你就是為了唱歌劇而歌劇,為了做一個出色的歌劇女高音,為了跳脫糟糕現狀才唱歌的。音樂不是工具,它是真誠、謙虛的代表,如果昨晚你用這種毫無感情的態度唱歌,我就不會為你求得寶塚歌劇學院的學位。”
光是看黎覺予的表情,就知道這些話刻在她心裡了。
物部將司心疼得不行,覺得母親是在發作脾氣,直到黎覺予默默將手伸到夫人麵前。
——這是在乾什麼?
將司還沒來得及深思為何要伸手,就看到自己的母親,手拿著瘮人的木棍,不由分說地敲打在黎覺予的手心處,發出“啪——”的□□悶響。
“感情!投入感情,繼續!”夫人連聲叱責。
“是的夫人。”
隱約間,將司似乎看到了黎覺予眼眶都發紅了,心中疼惜情緒如同浪花般翻滾——他驅車一天一夜從東京回家,不是為了看黎覺予被挨打的!
將司的目光往屋內香爐投去——那塊火紅色的香蠟隻剩下拇指那麼大了,證明黎覺予在此處,至少挨了三、四個小時的棒打。
可深知母親的秉性的他,知道如果此時衝進去阻止母親,說不定會遭到暴戾脾性的反噬,反而對黎覺予有害…
“咻啪——感情!”
“咻啪——不對,再來!”
在這打罵聲中,將司隻感覺時間被無限延長,焦慮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