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覺予唱出F音的十分鐘前,台下。
“唉,好熱,明明都快到秋天了。”堀越旬邊調侃天氣,邊惟妙惟肖模仿舞台上配角動作,卻沒能逗笑物部將司,反而弄得氣氛尷尬無比。
他無奈地調侃對方:“欸,你真沒意思。”
“一句話也不說,是不能加速愛人的上台速度。”
被束縛住的雙手並不能阻攔堀越旬講話,反而還因為他的瘋言瘋語,吸引周邊人的目光——物部將司和堀越旬兩人身後,坐著黎昭和周辰溥。
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皆因商行贈與的兩張寶塚歌劇門票,對方還貼心附上珍貴的京阪快線車票,本因繁忙不想前來的周辰溥,被偶然發現門票的黎昭,半是央求半是撒嬌地拉了過來。
於是驚奇的畫麵誕生了:觀眾席三排四排的中央黃金觀賞區,被和黎覺予有淵源的人給霸占光了。
耳尖聽到“愛人”兩字的周辰溥,餘光朝前掃了一眼,發現對方竟是三越遇到的大阪少爺,而他那天所說的未婚妻,想來應該也在台上。
黎昭也聽到堀越旬說的話,悄悄打趣一聲:“我倒要看看,這位未婚妻是誰。“
“彆這麼八卦。”
“隻是好奇而已…”黎昭被訓斥又不敢反駁,隻得轉移注意力放到舞台上。
而他們的前麵,也不再交談了,準確來說是物部將司不應話,堀越旬講多也覺得沒意思,同樣將目光投向舞台。
兩方視線交彙下,深紅和純白的兩色幕布,在登場演員的走動下,無風而動著。
於是,這位對歌劇並不了解的歌舞伎養子,從來沒看過歌劇的銀行家還有和黎覺予本人頗有淵源的黎昭,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女主角出場的畫麵。
隻一眼黎昭就怔在原地,臉色煞白,握住小洋傘的雙手不住顫抖。
昏暗的觀眾席,奪目又耀眼的舞台燈,全像在自發凸顯那一張熟悉的臉孔。黎昭呆坐在座位上,微斂的眸間滿是驚魂不定——認錯人了吧?
她,黎覺予她怎麼會還活著?
抱有懷疑的她鬆開發皺的一角裙擺,鼓足勇氣揚起臉再看一眼…天啊,真的是那張臉!
小時候,受母親成天埋怨哭訴影響,黎昭總能從噩夢中窺得對方長相。長大後回到黎家,又與黎覺予朝夕相處…那張臉,她絕不會看錯!
而黎昭突然的鴉雀無聲,也令隔壁周辰溥感到詫異,出聲詢問:“你怎麼了?”
黎昭臉色一僵,這才想起隔壁還有旁人。
“沒事。”她用手提包擋住不斷顫抖的雙手,臉色蒼白假裝平靜地說:“就是突然不舒服,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邊說,她邊悄悄打量周辰溥的反應——萬幸!沒有反應!
黎昭忽然想起,周辰溥離家留學時候,黎覺予才隻有幾歲,自然是不認識長大後的她。這樣的認知讓她稍稍安下心來,拉著對方匆匆離去。
可快走出劇場的時候,周辰溥卻突然頓足,回首望了一眼,又一眼。
“怎麼了?”
彆看黎昭問得那麼平淡,其實她都快嚇尿了,差點腿軟跪下求對方快點走。
可惜周辰溥對黎昭關心度不夠,也沒發現對方臉色不對。他之所以會停下來看多兩眼,是因為發現舞台上的女孩,居然還是個熟人——三越化妝部副部長…不對,應該是部長了。
不過18、19的年紀,白天東京上班,晚上寶塚唱歌劇嗎?
周辰溥有些疑惑。不過介於他不是霓虹人,不知道新建成的京阪快線的車票有多難買,所以並沒發現什麼異常,充其量覺得對方多才多藝罷了。
舞台上表演漸入高潮,黎昭快挨不住了,央求道:“怎麼了?我不太舒服,想快點離去。”
“…好了,走吧。”
隨後兩人匆匆離開劇場。
觀眾有人突然離去,並不會影響舞台上的表現。穿上純白婚紗的黎覺予,宛如一道新穎難得的異國景致,緊緊抓住所有觀眾的眼球。
在堀越旬看來,她就像一條銀光閃閃的美人魚,正在用歌手引誘著誰。
“你給我坐下!站起來乾什麼?”物部將司忽然開口了。
在警告聲的提示下,堀越旬這才意識,原來被引誘的人居然是自己。
他受到美人魚的引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長久呆滯地凝視舞台上的人,就連嗯嗯啊啊回應物部將司的聲音,都莫名帶上些飄渺的憧憬。
不過,黎覺予不是被毒啞了嗎?怎麼還能唱歌?
忽然產生的質疑,喚醒了迷戀狀態的堀越,讓他神智稍微清醒。
他將目光放到幕布處,凝視著縫隙交織的空白,直到醍醐和鈴木經理的臉,出現在那塊角落。幾乎是瞬間,堀越旬就明白了劇團的操作——難道一會兒的詠歎調,黎覺予找了代唱?
歌劇團對於代唱的看法,堀越旬暫且不考究,他隻想知道,醍醐站在那裡是想乾嘛?
“喂,物部。”
堀越用緊捆的雙手,拉了拉隔壁人的校服,“我剛剛在幕布後看到醍醐了,她好像有點問題,你要不要去處理下?”
本以為告訴物部將司,對方就會去處理,了卻堀越心中隱隱產生的不安。
然而物部將司的反應是——毫無反應。
他明明聽到堀越旬說醍醐在幕後,視線也往那個角落瞟去兩眼,卻依舊穩穩坐在座位上,全無要上前阻攔的動作。
堀越旬急了。
他視力好,可以清晰看到,醍醐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異常紅得詭異,慌忙出聲提醒:“你該不會真想看黎覺予初主演失敗吧?”
“等下,你不會真的愛上醍醐了吧?”
“想要借此將訂婚對象換成醍醐,所以才包庇她?”
…
可能堀越旬自己也沒發現,他每句話的語氣,都變得越來越迫切和懇求。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才是黎覺予未婚夫,正密切關注未婚妻的舞台。
而真正的未婚夫,依舊穩坐座位,端著連一個目光都不給的冷淡。
這個模樣的物部將司,是堀越旬從來沒見過的——如此嚴肅又不可忤逆,令他再著急也不敢打擾對方。
公演還在繼續。
交響樂樂隊連換三次樂章。這是歌劇的第一幕,黎覺予作為一番娘役的初舞台,即將進入觀眾們萬眾期待的華彩服片段。
經過對台上人憂患的折磨,堀越旬已經顧不上看表演,而是全心全意地緊盯醍醐身影。在看到她身形動起來,朝代唱方向跑去的時候,堀越旬的心臟,都快被拉到嗓子眼了。
“小心!”他張張口,無言地呐喊著。
就在醍醐計謀似乎成功的時候,就在代唱無法出聲的時候,就在堀越旬不敢繼續往下看,生怕看到某人在舞台痛哭流涕的時候…
他突然看到,舞台上的黎覺予笑了一下。
一段優雅驚豔的詠歎調歌聲,應笑而生。
意料之外的結果,使堀越旬陷入無比震驚,忍不住問出聲:“她的嗓子…居然沒事?”
“你太不了解黎覺予了。”
隔壁的將司將司,難得願意跟堀越旬說話,估計也是看在他真情實感關心黎覺予的份上,“黎覺予的性格,怎麼可能接受找人代唱,哪怕豁出去這把嗓子,她也會選擇自己唱。”
“再說了,黎覺予她那麼聰明,怎麼可能會中招呢?”
…物部將司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滿滿都是自豪,自豪自己有如此聰慧的未婚妻…反襯得堀越旬本人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