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保護哪有欺負好玩
幻想了很多次,這樣的場景。
騎著高大的馬匹,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揚起下巴,抬起皮靴——
“啊。”
剛才一臉呆愣的機械師突然眨眨眼,指指這位陌生女性得意洋洋翹起,似乎打算展示給什麼對象看的漂亮長腿。
“光著腳不冷嗎,老了以後會得風濕病的啊。”
公爵大人:“……”
這句話相當於什麼呢?
嗯,就相當於兩軍臨近開戰,劍拔弩張,硝煙四起,宿命之時即將到來——突然有個流著鼻涕的家夥騎著單車拉著風箏滑過正中間,感歎了一句“今天晚飯想吃梅子飯團呢”。
而破壞宿命氛圍的機械師猶自不知,他就算表現出近似於呆滯流鼻涕的神情,依然能夠輕易挑起旁觀者的憤怒之情,讓圍觀者覺得他是在無視對方:“就算運氣好了一點,怪獸仗著自己優秀的身體素質不會得風濕病,關節炎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出現的,但你住在鏡子裡的時候是穿靴子的吧。唉,等會兒去市集上給你買雙毛絨拖鞋?星星圖案的怎麼樣?五彩的星星。”
——不,這種對待咕咕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個人繞來繞去審美還是這麼奇異又扭曲!
能從那幫非正規督察隊的著裝裡扒拉出還能看的軍帽就很費勁了好嗎!為了節省時間,趕緊來找你,我可沒有反複挑選的機會好嗎!況且——
那種一靠近就能聞到臭烘烘味道的笨重大頭靴,能和本公爵當年的高幫綁腿靴比嗎!
……等等,這不是穿什麼鞋比較好的問題!
伊莎貝拉忍了又忍,才沒直接伸腳過去踹狄利斯的臉。
她發現這個嘴炮簡直擁有神一般把話題扯向非正經方向的能力。
嘖,雖然現在這個俯視的角度無比的方便,但這畢竟還是外麵,而且……
身上隻有一件大衣,她的腿真的有點冷。
尤其是沒穿鞋的腳還踩著銀製的馬鐙,馬鐙上刻著為防止機械零件摩擦過度影響效率而製造的導熱溝壑……
淦。
冷是真的冷。
感覺腳趾頭都僵了。
但公爵大人不甘心就被弟弟一句話破壞了自己幻想已久的碾壓感,現在那個位於下方,傻愣愣仰望著她的人可是狄利斯自己呢——
“上馬,彆磨蹭。”
“不。”
傻愣愣仰望著她的人很堅定,呆滯的臉在金光閃閃的金幣堆映襯下,顯出莫名的老年癡呆式慈祥:“我們先去買雙毛絨拖鞋,否則你會得關節炎。”
好不容易拐回帥氣正經形象的公爵大人,終於被這個神奇的嘴炮拉回了暴躁的邊緣。
“狄、利、斯!給我上馬!不要用對待五歲孩子的態度對待我!”
而且拖鞋款式不需要從小鳥造型進化成毛茸茸!也不要五彩小亮片!
狄利斯呆滯的表情稍微鬆動了一下,有那麼一刻,伊莎貝拉覺得這家夥好像精神滿滿地從見到自己的衝擊裡複原了。
因為他微微揚起了自己的眉毛,並且向前走了一步——剛好彌補了狄利斯之前見到公爵出現時後退的一步。
“你在說什麼呢,咕咕?”
機械師擁有一雙藍到發黑的眼睛,在有月光照耀的情況下會變得安靜又迷人,在現在這種無光照耀的情況下,則會顯得深不見底。
雖然伊莎貝拉明白他隻是個無害的弟弟,但她依舊對這樣的狄利斯感到細微的心悸。
“雖然我不明白你是怎麼變大的,又是怎麼從鏡子裡出來的……但你是咕咕,今年才五歲,需要完善的保暖設施保護。所以,要麼你把腳裹進衣服裡,要麼你讓我去買雙毛絨拖鞋。”
……出乎意料。
太出乎意料了。
曆儘千帆的公爵攥緊了機械馬的鬃毛,刻意將語調調整地更加尖刻——她對待逾矩的下屬都會這樣。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小子?你膽敢冒犯我嗎?”
機械師點點頭。
公爵大人:“……我可是會懲罰你的啊,小子。”
機械師揚起了另一邊的眉毛:“譬如?”
嘖,真以為她治不了這個家夥嗎——“我會強迫你吃下一整盤奶油蘆筍!”
機械師的語氣露出更加了然的意味:“是咕咕吧。咕咕是唯一一個知道我不愛吃蘆筍的人類。”
……可惡!
被破壞了神秘出場的公爵大人很不爽,她第三次壓下伸腳踹他的衝動:“快上馬!剩下的事先離開市集再說!”
機械師張張嘴,好像試圖再說明什麼大道理——但就在這時,被無視了很久的暗市工作人員出現了。
一大批守衛,氣喘籲籲地湧出了入口,騎馬持槍,裝備齊全。
“那個逃跑了三次的混蛋在哪……?!”
被無視了很久的看門老頭指指捧著金幣的狄利斯。
啊,果然是個會招惹麻煩的弟弟。
伊莎貝拉沒心思再跟狄利斯糾纏什麼“拖鞋款式”“猜猜我是誰”的問題,她徑直彎腰,直接扯過機械師的襯衫領口——
“上馬!”
讓她驚訝地是,上一秒還看似鎮定神秘的機械師,下一秒就這麼輕飄飄地被她順手揪著領子提了上來。
沒有反抗,沒有撲騰,沒有小聲逼逼。
他老實地不可思議,還溫順地低了低頭。
伊莎貝拉可不覺得這是因為自己魁梧的手臂肌肉(?)——就算是她,在沒找到正確施力角度的情況下,直接揪著領子把一個成年男子扛起,也是件挺困難的事。
那麼,就隻能有一個解釋了。
某個極其不符合現實,有點可笑的猜測從伊莎貝拉腦中一閃而過。
“喂!那邊的陌生女人,你最好知道你的行為是包庇——”
女公爵一轉鬃毛,一揮胳膊把呆愣愣的機械師扔到了馬鞍上,讓對方用掛在書堆上的條狀形式掛好。
“嗤,玩蛋兒去吧。”
她給了喊話的守衛們一個睥睨的眼神,沒意識到所謂的“睥睨”裡有80%的“挑釁”,而這份“挑釁”又與狄利斯的“輕佻”像了個十成十。
頂頭的守衛愣了愣,心裡無由升起一團無名之火:“喂!下馬——”
“嘭!”
伊莎貝拉拔出腰間的火銃,隨手給了最前方衝鋒的馬匹一發子彈,然後用力一夾馬腹,精準地用光腳踩下了馬腹內側的驅動裝置,並狠狠撞了撞那片充當開關的彈簧夾。
“嘶——!”
機械馬的口鼻噴出濃濃的黑霧,黑夜裡看不清麵貌的女人帶著馬背上條狀懸掛的賭徒絕塵而去。
同時,守衛眼睜睜看著自己座下的馬被奇怪的子彈擊中,發出“哢哧哢哧”的磨損聲。
“該……你們都愣著乾嘛!上去追!”
【五分鐘後】
狄利斯一直在發呆。
儘管他正頭衝下被橫掛在機械馬的馬背上,整個人都隨著機械馬急速的奔跑反複顛動,被不光滑金屬硌到的胃部也在反複顛動。
儘管遠遠看去,他就像隻放棄思考的大條鹹魚乾。
但狄利斯並沒有對自己此時詭異的姿勢發出任何抗議,也沒有像幾分鐘前站在馬下時那樣端起長輩的架子。
他隻是抱緊了金幣堆,呆滯地看著石板麵上銀色馬蹄鐵的反光、機械馬銀製腹部的倒影、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