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還能怎麼辦,重新整理房間,然後去熬點熱洋蔥湯……不知道廚房還有沒有新鮮洋蔥。
“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
她其實挺討厭自己的真名——“神之誓言”的寓意,放在卡斯蒂利亞公爵身上,未免過於諷刺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奇怪的長輩起的名字,伊莎貝拉也記不清楚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使用這個名字。
嘖。
“我知道了,傑克。不需要催促,今晚到我這兒來吧。”
作為未婚夫妻,一些適當的親昵當然是有必要的。
——而帝國皇室當然不是什麼遵守清規戒律的寺廟。
雖然是為了蒙蔽皇室臨時找的踏板,但這位王子殿下的顏值很對她胃口,性格又易於掌控,他們將來甚至會成為真正的夫妻……伊莎貝拉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是個成年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來交換一些值得的利潤,不是嗎。
……話說,為什麼她會有“找理由拒絕”這種想法?
是因為初次的害怕?哈,這種少女般的情緒是怎麼回事啊。
大概沒人會相信,這位殘忍暴戾,滿口臟話的公爵大人,其實是個純潔的處女?
嗯,她自己也不怎麼相信。
這種事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交易,臣服者與受到臣服者,掌控者與被掌控者……過程枯燥而機械,伊莎貝拉在軍隊見識過。
她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拒絕了這種事這麼多年,就像她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使用“伊莎貝拉”這個名字。
所以,那天晚上,找不到理由的卡斯蒂利亞公爵邀請自己的未婚夫走進自己的臥室。
她翹著腿坐在床沿,過長的鬢發被彆在耳邊,手上端著一杯蘋果白蘭地。
伊莎貝拉討厭被動,討厭被什麼人帶領掌控——即便是她所不熟悉的領域。
所以公爵大人自己解開了睡衣帶子,故意露出那種儘在掌握的微笑——
“好了,來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對麵的男人露出了害怕與厭惡交織的神情。
於是伊莎貝拉低下頭,看到了滿身的傷疤,就像扭曲的轍痕。
哈。
“你在害怕嗎?”
“不,我沒……”
“抬起頭來啊。”
“……抱歉,伊莎貝拉,雖然我是你的未婚夫,但是我們還要遵守……呃……禮儀……等到結婚的那天再……”
哈哈。
“行了,傑克,不用辯解。”
“作為王妃,我會找個時間去預約全套祛疤手術的。現在滾吧,本公爵不想看到你這種表情。”
未婚夫被她尖銳的語氣刺傷了。雖然凶名在外,但伊莎貝拉從未對他吐出過任意一個臟字。
“伊莎……”
“讓你滾你就滾,滾。”
尊貴的王子臉色青白地離開,故意將木門摔地哐哐直響。
粗魯的公爵兀自坐在床帳裡,一點點喝光了手裡的白蘭地,非常平靜。
然後她重新合上自己的睡衣,躺下,蓋上冰冷的絲綢,閉上雙眼。
很久的沉默後,公爵睜開雙眼,又將手伸到枕頭底下,摸到自己的鞭子,並將它緩緩拉到懷中,抱緊了自己的武器。
她再次閉上雙眼。
【會考慮這種事情的我真好笑。】
【本就沒心思去操心複仇以外的事情。】
【舉著乾草叉的愚民,皇室,家族,帝國,神殿聯盟,整個大陸……無窮無儘的……】
“你們,你們,都離我遠一點!滾開!滾開!滾——”
“咕咕,不要大喊大叫。”
她猛地睜開眼睛,看見了穹頂墨藍色的星空。
沉靜,神秘,深邃,但又明亮純淨,與一切破爛糟糕的現實距離幾千光年。
——三十秒後,伊莎貝拉才意識到那是機械師的眼睛。
“即便是做噩夢,也不要折磨我的耳朵,咕咕。”
對方正用自己的額頭貼著她的額頭,那張破嘴依舊像把不會停止的衝|鋒|槍:“我說過的吧,一定要注意保暖,光著腳老了會得風濕病,老了不談,你現在可是個免疫力低下的幼崽啊,果然發燒了,嘖嘖嘖……額頭好燙,這個溫度我都能煮雞蛋了。或者煎雞蛋?你想吃煎雞蛋嗎,咕咕?煎雞蛋一定要撒椒鹽,但你這個狀態,我推薦撒白胡椒。”
伊莎貝拉:“……”
吵死了。
她試圖伸出手臂去揪他耳朵,教訓他閉嘴,卻看見了一段短短的肉胳膊。
“我……?”
“嗯,變回去了。”
機械師離開研究物的額頭,並且掖緊了她的被子:“好了,既然醒了就起來把洋蔥湯喝完。鼻子是不是堵得很難受?”
現在的問題是鼻子嗎。
伊莎貝拉艱難地試圖反抗——但在噩夢與高熱中發出的汗液讓她緊緊黏在了被子上。
“為什麼,我明明……”
為什麼變回來了?她原本的身體呢?不,不對,就算不是她原本的身體,也——
“小孩子不要大吵大鬨,節省你的力氣。”
狄利斯的神情永遠那麼輕佻,他的手裡正拿著調羹以調試劑的手法精準攪拌碗裡的食物,但整個人都顯出一種幸災樂禍的嘚瑟感。
“關於變大變小的問題,我們等你康複後再談。現在的關鍵是,你生病了,你要喝湯,睡覺,吃藥,打針,嘻嘻嘻嘻。”
……啊,剛醒來時“這貨竟然有點像星星”一定是錯覺。
伊莎貝拉抽抽鼻子,高熱讓她說話時有層顯得很軟糯的鼻音。
“你滾,狄利斯,我不會被打針嚇住的。”
狄利斯聳聳肩:“我們拭目以待。如果你再過幾小時還是這個溫度,我就要去拿針筒了,嘻嘻嘻嘻。”
伊莎貝拉:淦。
最後一縷噩夢殘留的糟糕情緒也消失殆儘。
儘數轉為想勒死對方的衝動。
“把湯給我,我自己會喝……咳咳咳!”
機械師表示沒問題,他把湯碗放在床頭櫃上,站起身來——伊莎貝拉這次注意到,他之前一直坐在床沿。
“我去廚房給你弄點新的熱毛巾……你還有什麼要求嗎,咕咕?三首搖籃曲?一個關於‘不聽長輩言,吃虧在眼前’的童話故事?”
“……求你彆回來,謝謝。”
狄利斯走遠了,他合上房門的聲音在發燒的小病人耳朵裡回蕩,有點過分的刺耳。
伊莎貝拉縮縮脖子,喘著氣翻了個身,試圖在枕頭上尋找一塊沒有被汗濕的地方。
——這一翻身,她不由得注意到了房間裡其他的東西。
一堆堆高高壘起的書籍,亂而有序的圖紙,安靜掛在牆上的演算草稿,從不遠處投射而來、靜靜轉動的紅色火花光芒。
她記得自己之前把這些都推倒了……啊。
“是高燒產生的幻覺吧。或者在傑克那個噩夢之前的另一個噩夢,不過我誤以為那是現實……”
似乎是有這種說法,發熱的時候腦子會變得很亂,做一些連環噩夢什麼的。伊莎貝拉記得,自己小的時候也有種情況——就是她快從黑塔裡出來的時候,一直在做奇怪的噩夢,白色大門和奇怪聲音什麼的……
因為伊莎貝拉那個時候正因為吃了不乾淨的東西而發熱,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才會做那些奇怪的夢——這是後來,接自己出塔的家族仆人們告訴她的。
伊莎貝拉聽她們說,自己發熱時一直在哭,一直在打滾,還露出十分難受的表情……所以,那些夢應該都是連環的噩夢。
小孩子生病時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當然。
過一段時間就會全部忘乾淨那些噩夢,就像小時候的她一樣。
公爵大人打量著沒有任何變化的臥室,暗自舒了一口氣。
鏡子裡自己的變化,身體上消失的疤痕,那些歇斯底裡……一定一定,都是個與剛才沒有區彆的噩夢。
“我不會被任何人改變的。我不會染上那家夥的味道的。我不會一直留在某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身邊的。那就是個噩夢。”
她喃喃著告訴自己,心情在滿屋子還算整潔的書籍堆裡平靜下來。
“狄利斯那個家夥,才不會做那種默默整理後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的事情呢。呼……枕頭上也是一股水果糖的味道,幼稚的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但伊莎貝拉沒有注意到堪稱“可怕”的變化。
——噩夢裡的她會第一時間尋找枕頭下的鞭子,確認是否存在。
但現在的她會第一時間摸索枕頭旁的人,確認對方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