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教授……你這是侮辱……”
後排的伊莎貝拉坐直了身體,盯緊了那兩個守住窗戶和前門的學生。
也許她應該現在就收拾書包,這些被狄利斯徹底惹毛的學生可能連下課鈴都等不到。
希望那個弟弟儘早閉上自己的破嘴——
“不,我沒有。”
狄利斯輕飄飄地給這把火加了一堆柴,此時的他幾乎點炸了整個教室:“侮辱是指使用過分的語言或動作,公然貶低你們的人格。而我認為我並沒有使用過分的語言,目前的你們的確隻算得上會鑲螺絲釘的小工。”
狄利斯身後堵住窗戶的學生開始蠢蠢欲動,而後排的伊莎貝拉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書包,正要飛奔向前——
“反駁我!攻擊我!忤逆我!因為你們和我持有不同的想法,因為你們討厭摸底考試,因為你們厭惡這個教授喋喋不休的樣子——”
“這張卷子上的第一道題?你們完全可以在我說出不友善的開場白時當場懟回去,因為我明顯傳遞了對你們智商的侮辱——但為什麼沒有一個人逼問‘你特麼是誰,在這裡瞎逼逼’?”
“第二道題?是的,你們當然無法使用帆布與鐵絲製造一尊隔離氧氣的棺材——但沒人細想‘屍體’這個詞嗎?既然我都死了,你們還要動腦去想怎麼製造棺材嗎?難道我死之後還會給你們改試卷?比起製造棺材,直接用王水銷毀我的屍體,也是‘百年之內不會接觸氧氣’的答案——”
“第三道題……你手裡都有一把能砍人的鐮刀了,你還在傻乎乎地考慮如何按照規定融化鎳合金板?直接上手砍出題人,或者用鐮刀威脅對方給你提供強腐蝕性的溶液,讓你達成‘融化’的條件!”
狄利斯的語速極快,但吐字清晰而有力。
他舉起手,製止了試圖再次開口的斯通小姐——這位第一個站起發言的學生受到了太多的驚嚇,揪著自己的裙擺僵立在那兒:“是的,我剛才說的這些都是不合邏輯的詭辯……那麼,有誰站出來反駁我,抨擊我在瞎扯嗎?”
站在窗戶前蠢蠢欲動的同學停止了動作。他一臉震撼地張大了嘴巴。
伊莎貝拉默默放下了書包帶子。
“同學們,我鼓勵一切忤逆的行為。在我的課上,你可以利用你所學的一切,去反駁我的觀點……無論我講解的是教科書上的定義,還是我自己發明的冷笑話。你們可以攻擊的包括但不限於:教授本人的性格,教授觀點的錯誤,教授的發型或身高,教授是個可悲的單身狗……除了不許罵臟話、不許使用武力以外,我歡迎大家一切含有邏輯與證據的嘲諷。”
“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夠辯倒我,歡迎——你完全掌握了你所需要的東西,以及足夠的辯證思考能力。我會立刻通知院長,你可以立即畢業。”
“好了,以上是我全部的開場白,也是對你們完成課程時的考核要求。”
黑發黑眼的男人卷起了自己襯衫袖子,拿起講台上的粉筆:“現在你們可以撕掉那兩套卷子,或者朝我投擲羽毛筆或紙團……不管你打算做什麼,我現在將從晶體的結構開始講起,隨時等待你們舉手反駁。”
被點炸的教室再次重歸寂靜。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些學生們的眼神不是“這個連自己都罵的家夥不會瘋了吧”,而是“他的這串嘴炮我竟然毫無反駁之處?”
狄利斯已經轉過身,在黑板上用粉筆畫出基本結構的例圖。
他的手速一向很快,粉筆“嗒嗒嗒”地在板上敲動著——有不少同學注意到,這位教授根本沒有翻看教科書,也沒有準備任何抄寫用的資料。
所有的知識都刻在他的腦子裡。
可能是因為寫字的力度較大,狄利斯指間的粉筆掉落了不少粉屑。他暫停了一小下,扶扶自己的無框眼鏡,小聲咕噥道:“我還是習慣用羽毛筆。”
伊莎貝拉清楚,他其實並沒有近視,但想要炫耀時總是會用指尖推推鼻梁,做出類似扶眼鏡的動作。
——隻不過,狄利斯在鐘樓時習慣了散漫,為了研究方便,他不可能為自己配一副沒有度數的眼鏡。
而“假裝自己在扶眼鏡,你可是真是幼稚啊”也是伊莎貝拉和他互懟時攻擊的一個重點。
……誰想到,這個弟弟竟然瞞著自己,真正戴上了眼鏡。
還有他代替了齒輪係在領口的整齊絲帶,整整齊齊的襯衫,遊刃有餘的引導、調動學生的情緒。
什麼啊。
伊莎貝拉心裡的情緒很古怪——狄利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竟然是可以完全應付自己生活的成年人。
是的。成人。
這堂課的開端不是講得很好嘛。
完全不需要擔心他。
……所以……大概……自己內心攪動的情緒是“看到小孩終於長大,情不自禁地欣慰,但又覺得悵然所失”的老母親情結?
然而,一句小小的疑問打破了公爵大人的自欺欺人:“伊莎貝拉同學?你……那個,為什麼你在舔嘴唇?渴了嗎?”
——因為我想摘掉他的眼鏡,扯開他的領帶,把他踩在講台上,讓他驚慌失措地閉嘴——
卡斯蒂利亞公爵麵無表情地關閉了自己的大腦。
那些奇奇怪怪跳出來的想法瞬間被她以雷霆之勢踩滅,遠遠超過她大腦能夠銘刻下那些想法的時間——完全毀滅,是的。
“因為我渴了,安德烈同學。彆再打擾我,我要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公爵大人:你是媽媽……你是媽媽……你是長輩……這是欣慰……這是單純的欣慰……
內心的小黑屋: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