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畫圖哪有沙漏好玩
【鐘樓,狄利斯走後的數個小時後,下午四點半】
【同學們,今天我們所要學習的,是四百年前某位無名詩人寫下的預言詩……其中開創了新的韻腳……】
講台上,教師關於這方麵的講解仿佛在耳邊響起,伊莎貝拉吐出一口氣。
古典文獻學嗎……這個專業比她想象中簡單。
公爵大人把手裡的筆記本合上,在教科書上的那首詩的對應處折了一個角。
她的午覺時間並不算長,隻有正午太陽最好的那幾十分鐘而已……弟弟走後,她稍微躺了一會兒,就自然地清醒了。
清醒之後做什麼?
清醒之後,在一個遍地是書的地方,還能做什麼?
嗯,索性複習複習功課,學無止境。
【關於神秘符號的研究,古典文獻中重複出現的【∞】,經有關專家研究後一致認為,這代表了天秤,水平,沙漏……】
這裡的內容,她早就在狄利斯的藏書裡學習過了。
【……那麼,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裡結束……請同學們做好相應的課後複習……】
哎,真正接受教育後才知道,老師的話真的挺催眠的。
我當時在課上是想什麼來著?我應該是在發呆吧。
伊莎貝拉回憶著那堂懶洋洋的古典文獻學,漫不經心地又翻過一頁。
【……至關重要的時刻,關於即將到來的期末考核……】
期末考試?不是這個,那位大學問家早就逼我做了好幾套模擬題,完全不需要擔心。
【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啊。】
【去戶外約會的話,一定很棒吧。】
【吹在臉上的風也很舒服。】
【狄利斯會紮風箏嗎?我沒有玩過風箏,但書上說這個似乎也是約會中的一項娛樂。】
——對了,就是這個!戶外約會!
伊莎貝拉猛地從沙發上彈起,興衝衝地踢開了身上隨手一搭的毯子。
我就說好像忘了點什麼……靈光一閃想到的好主意,怎麼就拋到腦後了呢?
【爸爸!爸爸!他摸爸爸的小手了!他要帶爸爸去小樹林!】
……哦,原來是這個原因來著,怪不得我會忘。
伊莎貝拉頹然坐回去。
不,等等。
這個天氣,正是放風箏的好天氣吧?
之前的事也是那個垃圾桶(懷特:???)的錯……不如,我用現在的時間紮個紙風箏好了。
【與此同時,諾德學院,地下研究所】
天才往往是自負的,區彆不過是表現的方式不同。
錢德勒院長自負的表現方式是與上級各個領導陰奉陽違(譬如專門聘請了一個平民教授來氣王子);懷特主席自負的表現方式是將無辜的孩子視為研究物,用其達成自己的目的;狄利斯自負的表現方式……
是懷著關愛智障的目光看待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類——嗯,他甚至升不起任何深入研究的興趣,這些人類在他眼中連研究物都算不上。
而當他試圖表達對一個異性本能的喜愛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將對方當成唯一的研究物。
故此,這樣的狄利斯,會像個傻叉一樣認真告訴路人大娘“我比諾德學院的院長要牛逼∞倍”,會在帝國第一美男子麵前表示“我的臉比你帥十倍”,會對著一屋子學生宣揚“我的智商你們拍馬難急”,會在意識不清的醉酒狀態下……
堅持自己“世界第一聰明,不會遭受藥物影響”。
誠然,狄利斯表達自負的方式在大多數人眼中都比錢德勒和懷特討打——前兩位都是麵上功夫做得很好,重視人際交往的——
而覺得狄利斯這種表達方式非常可愛,從而對其產生好感的,是極少數人。
更準確地說,“極少數人”相當於“一個人”——隻有被他當作唯一研究物的未婚妻會覺得這貨可愛。
綜上所述,此時此刻,諾德學院精尖研究所的所長,絕對不在這“極少數人”的範圍之內。
老人家白發蒼蒼,被這位自負的天才氣得險些癲癇發作。
“這裡就是高精尖研究所?建在地下,怪不得你長得像鼴鼠。”
——錢德勒院長想起來這位外援其嘴賤之程度,準備去捂嘴製止時,已經晚了。
狄利斯開始了輸出:“地下?究竟為什麼要建在地下?如果是為了保密,地底的私密性遠比你想象的更脆弱,我剛成為教授時通過樓層結構圖就看出了問題……這麼大一塊的空白,這麼多的牆壁厚度差,即便是看校園導視圖也能明白這棟樓的地底有問題吧。”
對麵的老所長,已經從捂胸口抑製癲癇發作的虛弱態,轉變為雄赳赳氣昂昂的凶惡態。
錢德勒院長忍不住悄悄想:真的好像鼴鼠啊。
於是沒人製止的狄利斯持續輸出:“純粹考慮保密性的話,應當建在下水道或垃圾場的下方——呃,抱歉,應當隻有垃圾場,因為下水道的結構圖可能作為城市供水係統的一部分,依舊掌握在多數上層人的手裡……我建議垃圾場哦,垃圾場通常是廢棄的荒地,根本不存在建築物,還能讓人類心理上自然遠離。”
“你,你這個……”
老所長抬頭挺胸,努力把老腰拉直——他臉上的皺紋氣成一團,縮在一起,顯得眼睛非常小。
錢德勒:哦呼,更像了!更像鼴鼠了!
“不過建築結構還算可以吧,很牢固地支撐了上方的教學樓。”狄利斯探頭打量了一下上方的橫梁,“沒有采用三角結構,而是六邊形結構嗎……所以你在地下給自己建了一個蜂巢?哦,對不起,你想當的不是鼴鼠,而是蜂後嗎?如果是蜂後,我應當從另一個角度給出建議的……”
德高望重的所長,把自己白白的胡子憤怒吹起。
德高望重的所長,嘴裡發出了文明人的“小聲謾罵”。
狄利斯:“啊,果然是蜂後,你看你發出了嗡嗡的蜜蜂叫呢。你好,嗡嗡嗡,我叫狄利斯,是個人類。”
錢德勒:……
他急忙扯過這個天賦點全在語言攻擊上的家夥,將其拉到一邊的門洞裡,壓低聲音警告道:“這可是你未來要參加的項目組的上司!禮貌點!”
“哎……”
狄利斯打量著周圍的研究設備,似乎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把我這種外來機械師,派到這個項目裡是想做什麼的?”
“做什麼?”錢德勒愣了一下,“就像我之前向你解釋的啊,請你作為第三方勢力監視……”
“哦。既然我是扮演暗中監督者的第三方勢力,對第二方第一方態度多好都沒用吧?遲早要得罪他們。”
無論是神殿聯盟,還是這幫走火入魔的老學究。
雖然針對初見麵的對象逼逼是這個嘴炮的本能,但能讓狄利斯持續輸出這麼久,對方剛見麵時不耐煩的控訴才是本來原因——
【新成員?根本不需要。錢德勒,比起這種事,我上次向你申請的**實驗項目究竟什麼時候能批準?】
……嗯,雖然清楚這位年過半百的所長,目前還是個純粹無辜的學者,但狄利斯還是有點不爽。
白衣服,白影子,把借書給自己看的人類隨意編號、再隨意處理掉的行為——
“既然這樣,態度如何都無所謂啦。”
一路懟過去也完全不算“觸犯道德規範”吧?
錢德勒:……這句話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如果是熟悉狄利斯作風的公爵在此處,一定會翻著白眼地告訴他,這和得罪人無關,純粹是弟弟懶得搭理對方——隻是這家夥想懟人而已。
但公爵不在這,於是院長再次被這位神(智)秘(障)的機械師帶跑了。
“這,這的確有點道理……但請你還是……”
“放心放心,我有分寸。”狄利斯已經把周圍的研究設備掃視完畢,視線落到了那些文件上,“你好,嗡嗡嗡,我們這就開始工作吧?我聽說你們的研究已經在一個錯誤上可悲地停滯了半個月。哦,可悲指的不是實驗停滯,指的是你們的智商。”
所長:……
作為一大把年紀,在學術界飽受尊敬,機械師議會高層之一的長輩——他從未遭到過如此赤|裸裸的攻擊。
“文明人的小聲謾罵”,立刻升級為“文明人的破口大罵”。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所長用拐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麵,痛心疾首地晃著腦袋,“院長派你參加這裡的項目,是看重你,給你學習精進的機會,一個學曆都沒有的野雞機械師,根本不識好歹——”
“所長所長,”一直安靜站在他身後的年輕研究員小聲逼逼,“那個野雞已經走到試驗台了。”
晃腦袋的所長:……
老人家的鼴鼠般的小眼睛終於瞪大,他扭頭一甩,針對那個已經拿起桌上文件的家夥,發出文明人所能做到的最大音量——
“把文件放下!我決不允許你這種人觸碰這裡的任何一張紙……”
“第82頁第4行的位置,組合構想出錯了。”
氣質輕浮的家夥已經“唰唰唰”把這一大疊文件翻到了中間的位置,紙張在他手下如同水車的扇葉:“原來如此,你們是結合了神殿聯盟的藥劑,再將其刻印成紋路與火銃相結合,通過增加壓強和熱量的方式,最大程度加高了揮發的效率……最終,製造出‘擊中實驗品會使其出現回溯現象’的火銃,對吧。”
所長猛地捏緊手杖,氣勢突然凝滯:“你……”
錢德勒吃了一驚。因為他察覺到,這個不可一世的老學者竟然示弱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沉聲道:“這是我們目前最秘密項目的全部內容。”
他怎麼知道的?
錢德勒有點不解,狄利斯這不是已經在瀏覽那份文件了嗎?老人家被氣到視力有點下降?
而一旁的年輕助手則後知後覺,順著所長的視線再次看向狄利斯手中的文件——繼而,他心裡一陣悚然。
那一大堆被摞在一起的紙張,不是他們項目的報告文件。
那隻是一些準備丟進廢棄籃的演算草稿。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已經翻閱了草稿三分之二的狄利斯並未察覺到其餘三個人各異的神情,他麵對專業領域的研究時總是全神貫注——
“我剛才說,第82頁第4行的位置,你們的構想出錯了。的確,鐵元素是火屬性的代表,在多種器械的效率利用領域也是王道搭配……可你們得到的初始藥劑屬性不明,提純程度相當高超,其中的鐵元素含量已經超出了普通藥劑的極限……所以,你們又在後期蒸餾時加入了微量鐵元素,希望能把氧化反應激化,從而加高效率……但這恰巧導致了失敗。鐵的含量過高,藥劑中本應起用的那部分效力減弱……”
狄利斯放下了自己瀏覽完畢的草稿。
他以崎嶇的姿勢,直接靠在了桌子上。
這份“崎嶇”,具體表現為:肩膀歪著,頭斜著,一隻胳膊向內拐,一隻胳膊往外撐,然後整個人隨著桌子邊緣時不時下滑,再斜著往上站回去。
三個陷入對方分析後,一臉狂熱的機械師看著這貨不三不四的靠姿:……
他們猛地清醒了。
並感到剛才覺得對方智慧而耀眼的自己是傻逼。
“簡單來說,這個構想出錯,就是你們研究出的火銃產生不可控‘回溯’的原因。我可以幫你們修正這個構想……不加入催化劑的確無法達到你們所需要的能量利用率,這點判斷倒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