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知霏年紀最小,既對作詩作畫不感興趣,又覺得這場麵十分令人不舒服,當即扯了綺年道:“表姐,我們出去走走吧。”
這話正中下懷,綺年也不願意呆在這裡聽這些小姐們明槍暗箭,一手攜了知霏,一手攜了連波,笑向阮盼道:“表姐們在這裡做詩,我們這些俗人就不留下擾了詩興了,那邊杏花開得好,我們過去看看。”
許茂雲此時已然鋪開宣紙研墨調朱了,阮盼也不由得動了詩興,點頭笑道:“讓丫鬟們好生伺候著,莫走遠了。”
冷玉如見鄭瑾也隻顧著尋思詩句,樂得清閒,也隨了綺年三人出來,一群丫鬟嬤嬤們跟在後頭,直往那杏花園去了。
離了鄭瑾,冷玉如麵上笑容也多了,叫過聽香:“天天念叨著周姑娘,看見了倒不上來請安。”
聽香也是滿臉笑容,緊著給綺年等人請安:“奴婢哪裡有姑娘念叨得多呢,好容易今兒見了,姑娘不跟周姑娘多說幾句話,倒緊趕著尋趁奴婢。”
綺年聽得直笑:“你這個丫頭,進了京也沒改了一張利嘴。”便叫如燕,“快拿個荷包來堵上她的嘴。”冷玉如好使個小性子,對丫鬟卻是寬厚的,聽香也貼心,知道冷玉如心思重,時不時的說個笑話排解。
如燕如鸝在這裡見了聽香也喜歡,聞言急忙拿出荷包來硬塞在聽香手裡:“我們家姑娘給的,你拿著就是,難道冷姑娘還為這打你手板子不成?”
一群人笑作一團,嘻嘻哈哈進了杏林。這杏林果然是極大的,比大明寺的梅林似乎還要大一點,隻是地勢平坦,不如那邊有山有水的景致。此時杏花成片開放,真如十裡粉雲,花樹間遊人來往,熱鬨非凡。
綺年等人因是女孩兒,遂不往那太熱鬨的地方去,撿人略少些處自去看花。連波是最愛花的,湊得近了隻是看。知霏便笑道:“表姐好好看了,回去也繡一幅杏花圖出來。”
連波正是有這個想法,拉了綺年小聲道:“我想給外祖母繡一幅四季插屏,春日杏花,夏日牡丹,秋日菊花,冬日水仙,可好?”
綺年欣然點頭:“好啊,比一般所用的梅蘭菊竹要更新鮮點呢。”
“表姐也覺可行?”得到肯定,連波露了笑意,“我想外祖母年紀大了,總要些新鮮顏色才看著歡喜。梅蘭菊竹雖雅致,總是冷清了些。”
冷玉如也點頭道:“不錯。老夫人年高,自然是要鮮豔顏色才顯得喜慶,尤其冬天裡寒冷,用些鮮豔顏色,看著也溫暖。”
連波頓時歡喜起來,轉身又去仔細觀察那杏花姿態。冷玉如卻走得有些倦了,便跟綺年在一邊石頭上鋪了錦墊坐下。剛說了兩句話,猛聽連波那邊驚呼一聲,抬頭看去,隻見她手按著胸口滿臉驚懼,片片杏花落了她滿頭滿身。
綺年跳起來一步衝過去:“怎麼了?”話猶未了,隻覺得胳膊上一疼,忍不住哎呀一聲,急轉身往後一看,十幾步外卻有兩個錦衣少年,帶著一群小廝站在那裡。其中年紀較小的一個穿著杏黃箭袖,手裡拿著一把彈弓,正衝著她們嬉笑。
這是哪家的紈絝跑出來隨便拿彈弓打人!綺年顧不上多想,先問連波:“可傷著哪裡了?”
連波並未被打中,隻是剛才一枚彈丸擦身而過,擊中了她頭上樹枝,將她嚇了一跳。見綺年問,正待說自己無事,嗖地又一枚彈丸打過來,卻險些打中她的發髻。
綺年大怒,回頭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隨便拿彈弓打人,難道沒有家教麼?”說著便挽起連波,又招呼知霏和冷玉如,“我們走。”
這兩個少年身上的衣服、頭上的鑲玉累絲金冠都十分名貴,顯見身份不低。雖則吳家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但京中勳貴太多,萬一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就不好了。何況她們隻是幾個姑娘,若跟這些紈絝子弟起了衝突,少不得還要帶累自己的名聲。
隻是她要退讓,那杏黃衣裳的少年卻不肯罷休,反而一揚彈弓叫起來:“站住!你是什麼人,竟敢教訓小爺!”
綺年當然不會站住,丫鬟嬤嬤們也一擁而上,簇擁著她們就要走。那少年頓時暴躁起來,叫小廝們:“給我攔下!”
幾個小廝自也看出這幾個女子衣飾華貴,必然不是普通人家,若是萬一惹到了貴人,兩位小公子不會有啥事,還不是下人倒黴?當下支支吾吾,雖然不敢勸,卻是誰也不當真上去攔。
那少年更加惱怒,索性一拉彈弓,嗖地又打出一枚彈丸,卻是對著綺年去的。綺年隨手把身邊的如燕一推,自己側邁一步,就躲了過去。少年見自己的彈子竟然輕輕鬆鬆就被閃開,頓時覺得臉上掛不住,索性拉開彈弓對著綺年亂打起來。
他其實隻十歲,彈弓既軟,準頭也不足,二十步之外就射不中目標。何況這是在杏花林裡,綺年推開了彆人,按住自己頭上的帷帽,隻在杏樹之間略加躲閃,那些彈子就沒一枚能射中她的。氣得少年不住地喝罵,隻把一囊彈子都快打光了,也沒打中綺年。
旁邊一直抱著手臂看著的少年比他大個兩三歲的樣子,穿著一件寶藍色箭袖,神色有幾分陰沉。這時候伸手拿過弟弟手裡的彈弓:“笨蛋!”自己曳開皮條,填進了一顆彈丸。看他慢條斯理的動作,就比他弟弟穩當了很多。
綺年一看不妙,立刻閃到一棵樹後麵。藍衣少年嗤地一笑,揚了揚彈弓:“你不出來,我就射其他人。我看她們有沒有你這麼會躲。”
你妹!綺年肚裡暗罵,但看如鸝已經悄悄脫離了大部隊跑了,料想是去找人來救,心裡稍微放鬆一點,慢慢從樹後麵走出來:“這位公子,我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卻隨便就拿彈弓打人,不知道是什麼道理?”
敢這麼猖狂,肯定還是有點身份的。當今皇上的三個兒子最小的也十四了,所以他們肯定不是皇子。昀郡王府的兒子最小的十五,也對不上號。恒山伯和承恩伯府的兒子們年紀更長……還有哪家勳貴之家有這個年齡的兒孫呢?綺年開始後悔沒有好好打聽京中勳貴們的資料。
藍衣少年哼了一聲:“你方才口出不遜,我就要教訓你!”
“似乎是令弟先用彈弓打我們的吧?公子是不是顛倒了因果?”
藍衣少年倒有點語塞,黃衣少年馬上叫起來:“小爺要打,誰準你躲的?又打不死人。”
這他-媽-的都是什麼邏輯,誰家教出來的熊孩子!綺年肚裡暗罵,嘴上卻淡淡地說:“小公子說得真是輕巧,打不死人也會打疼人呢,若是小公子身上挨我一枚彈子,隻怕就不會這麼說了。”
黃衣少年立刻豎起了眉毛:“你敢打小爺?”
藍衣少年卻嗤笑了起來:“就是讓你打,你打得中嗎?難道你還會玩彈弓?”
綺年一心隻想拖延時間,聞言輕笑道:“若是我會,小公子難道就讓我打嗎?”
藍衣少年一怔,上下審視她幾眼:“你當真會用彈弓?”
綺年聳聳肩:“小公子又不會讓我打,會不會用又怎樣?”
黃衣少年經不住激,一拍胸脯:“你要是能打中我,就讓你們走!”
誰敢打你?打中了還不更麻煩?綺年吐著槽,向藍衣少年道:“我自然是不敢打小公子的,不過打這枝頭的杏花卻不難。若是我能打中這枝頭杏花,小公子可讓我們走麼?”